吴天回到洞内,白浅静立榻旁,见他归来,唇角微勾:“都打发走了?”
吴天走到她身侧,看向熟睡的幼崽,“有些人,还真是亡我之心不死。”
白浅倒也不觉气愤,原始丛林之中的杀戮,比太清观要更加赤裸。。。
风起时,天边泛白如纸,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晨光斜照在东坡桃林的枝头。露珠顺着花瓣滑落,在泥土上砸出微不可察的声响。吴天蹲在菜畦边,用粗糙的手掌拨弄着刚冒芽的青菜苗,额前几缕灰发被汗水黏住,贴在眉骨之上。他身后的小屋炊烟袅袅,锅里熬着稀粥,米香混着柴火气飘散开来。
一个六岁男孩赤脚跑来,怀里抱着一只瘸腿的小猫。“白犬叔叔!”他喘着气喊,“它不吃东西,一直叫。”
吴天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那颤抖的小生灵身上。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接过猫儿,指尖抚过它的脊背,像是在读一页无人能见的文字。片刻后,他低声说:“不是饿,是怕。昨晚打雷了,它躲在柴堆里太久,忘了怎么安心活着。”
男孩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吴天笑了笑,将猫儿放进自己怀中,让它贴着胸口。“因为我小时候也这样。”他说,“有些害怕不会写在脸上,但身体记得。”
他抱着猫走进屋,放在炉边暖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小瓶琥珀色的药膏??那是用桃树胶、山蜂蜜和九种记忆草混合炼成的安魂剂,溯游宗门独有的秘方。他一边涂抹,一边哼起一支古老的童谣,调子不成章法,却带着奇异的安抚之力。小猫渐渐安静下来,蜷缩在他臂弯里睡去。
这一幕被窗外偷看的女孩瞧了个正着。她是新来的孤儿,名叫阿芽,七岁,左耳戴着一枚铜铃铛,据说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她原本不信什么“白犬叔叔”,只当是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头子。可此刻,她看见阳光穿过屋檐,洒在吴天低垂的眼睫上,那一瞬,仿佛有无数细碎光影在他周围流转,像极了共忆节那天升起的记忆之河。
她悄悄退开,躲到桃树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纸??正是那幅《春天的诺言》的临摹版。她盯着画中人影看了许久,忽然轻声问:“你真的会回来吗?”
没人回答。只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而此时,在高维空间深处,第三扇青铜门静静悬浮于虚无之中。门面如镜,光滑得能映出灵魂最深处的模样。小禾站在门前,长袍随风鼓荡,星辰在她脚下旋转成环。她凝视着镜面,看见自己的倒影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一座沉没的城市,海底残垣间漂浮着未熄灭的灯火;
一条横跨星海的铁索桥,桥上走着无数沉默的身影,他们手中捧着写满名字的纸条;
还有一间漆黑的牢房,墙上刻满了“对不起”,字迹深浅不一,有的已渗出血痕。
“这扇门……不一样。”她喃喃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吴天来了。他没有穿任何象征身份的衣袍,只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衫,脚踩草鞋,手里还拎着一把锄头??刚从田里回来,连泥都没洗净。
“它照不出英雄。”他望着镜面,声音平静,“它只照出那些不敢抬头的人。”
小禾侧目看他:“你看见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看见我自己,跪在火场外,手里抱着烧焦的孩子。我没救下他。我不敢进第二次。”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这句话。千百年来,传说中的“燃灯者”总是义无反顾冲入烈焰,以身为炬照亮黑暗。可真相却是:他曾退缩,曾恐惧,曾在生死一线时选择自保。那个孩子,是他未能救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终生无法释怀的遗憾。
小禾怔住了。她从未想过,那个被千万人铭记为“光之始”的男人,内心竟藏着如此沉重的罪责。
“所以这扇门选中了你?”她问。
吴天点头:“因为它知道,真正的救赎,不是来自完美无瑕的牺牲,而是来自承认失败后的继续前行。我们总以为光要靠英雄点燃,其实不然。光,是从每一个愿意面对自己阴影的人心中,慢慢透出来的。”
话音落下,镜面忽然波动起来,如同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扩散之际,无数画面浮现??
地球北极圈内,一名少年独自守在废弃观测站,每日记录星空变化。他本是战争遗孤,因父母死于核爆,从小憎恨一切与“秩序”有关的存在。但他偶然读到一本泛黄日记,作者写道:“我想让星星重新变得干净。”那一刻,他泪流满面,决定继承这份执念。如今,他在雪地上用荧光粉画出银河图谱,只为告诉后来者:即使世界崩塌,宇宙依然有序。
火星边缘地带,一位年迈医生终其一生研究“记忆移植术”。她的女儿死于一场意外,脑部损伤导致意识消散。她不甘心,耗费六十年光阴,试图将女儿的记忆编码存入晶体,并植入新生儿体内。虽未成功唤醒“她”,却意外治愈了上千名失忆症患者。人们称她疯子,她只说:“我不是想复活谁,我只是不想让爱彻底消失。”
更遥远的星域,一艘漂流百年的飞船缓缓靠近太阳系。船舱内躺着十二具冷冻躯体,全是当年第一批星际移民的后代。他们在途中遭遇黑洞扰动,时间流速错乱,醒来时地球已过去三千年。他们不知道家乡是否还在,亲人是否被遗忘。但他们仍坚持每日举行“报信仪式”??每人轮流对着录音仪讲述一天经历,哪怕只是“今天吃了豆子汤”。他们坚信:只要还有人在听,他们就未曾真正迷失。
这些故事,从未登上共忆节的颂歌台,也未被编入溯游宗门的经典。他们是沉默的承灯者,在无人知晓处,默默守护着微弱的火种。
镜面映照至此,青铜门终于发出第一声轻响。
咔。
如同锁扣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