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笑了:“进来吧,炉火正好。”
孩子走进来,蹲在墙角,用蜡笔在地板上涂画。线条稚嫩,却分明是一片桃林,树下站着几个人:一个老人、一个白发婆婆、一个穿青袍的女人,还有一个牵着白犬的男子。
“这是我梦里的家。”孩子抬头说,“他们都说我疯了,因为我总画不存在的人。可昨晚,我梦见奶奶哭着吃饺子,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今天早上,妈妈在柜子底翻出一张老照片,上面就是这些人……她说,那是她小时候的事,她都快忘了。”
吴天静静看着那幅画,眼眶发热。
原来记忆不仅存在于宏大仪式或星辰共鸣之中,它更藏在孩子的梦境里,藏在母亲翻箱倒柜时的一声叹息中,藏在某个雨夜陌生人递来的一碗热汤面里。
他起身,走到孩子身边,轻声问:“你想不想让他们回来?”
孩子用力点头:“我想听奶奶讲故事,想看妈妈笑。”
吴天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颗晶莹种子??和当年交给阿芽的那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更加透明,内部流转的不再是星辰,而是千万张人脸,有笑有泪,有呼有唤。
“这是‘忆核’的分种。”他说,“它不会让你立刻见到他们,但它会让你记得。哪怕只是一缕气味、一段旋律、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只要你愿意去感受,他们就会一点点回来。”
孩子小心翼翼接过种子,贴在胸口。刹那间,地板上的蜡笔画亮了起来,光芒顺着纹路蔓延,竟在空中勾勒出一道虚影??一位老妇人坐在院中,正包着韭菜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妈……妈?”孩子颤声叫道。
虚影转头,露出慈祥笑容,伸手轻点他额头,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两个字:**乖啦**。
孩子哇地哭出来,扑向那光影,却扑了个空。但他的脸上,已是泪中带笑。
小禾望着这一幕,轻声道:“你看,门开了。不止这一扇,everywhere(各处)都在开。”
吴天望向窗外,只见晨光之中,大地之上,无数道微光自人间升起??山村灶台前,老人对着亡妻照片说话;城市地铁站,女孩把耳机分给流浪汉听一首老歌;极地科考站,研究员播放三十年前父亲录下的生日祝福……每一道光,都通向一扇无形的门。
而这些门后,正是“回家”。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悸动。低头看去,那条由记忆链缠绕而成的光脉正在缓缓变化??原本冰冷有序的环状结构,此刻竟生出枝桠,如同根须般向下延伸,扎入他的血肉深处。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低语,来自亿万未曾谋面的灵魂:
>“谢谢你记得我。”
>“我儿子昨天问我,爷爷长什么样……我终于能说了。”
>“我以为她忘了我,可她在日记里写了三百遍‘对不起’。”
这些声音汇聚成河,冲刷着他最后的执念。他曾以为自己是引路人,是暗火之主,是穿越荒原的孤勇者。可现在他明白,他不过是万千记忆中的一环,是某个人童年里的一阵风,是某段遗憾中的一声回应。
真正的修行,从来不是超脱,而是归来。
他重新坐回桌边,喝完最后一口粥。碗底沉淀着几粒米,像星星坠落。
“接下来呢?”他问小禾。
“你该去教他们了。”她说,“不是教他们如何修仙,而是教他们如何记住。如何为逝者流泪而不羞愧,如何对陌生人说‘我懂’,如何在绝望时仍相信一句‘我在’。”
“可我已经老了。”
“心没老。”她微笑,“而且,你不孤单。”
话音落下,厨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是成群的孩子??有的穿着古代童装,有的来自未来都市,有的甚至形体模糊,似由光影构成。他们手中都捧着东西:一封信、一幅画、一只破旧布偶、一朵干枯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