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月光和东洲的月光一样明亮,穿过阴暗昏聩的云层,照亮他面前的台阶。
这个后殿对于一个未来将会掌控整个魔界势力的储君来说太过狭小了,四四方方的尖锐屋檐,冷漠地划出一方窄小的天空,只能用力抬头才能窥见云端高悬的日月。
他有着怎样孤独的过往呢,又是怎样舔舐着伤口长大到现在的,这一切都像是雾蒙蒙的迷障,探寻不得。
“我不难过。”
谢乐宴低头,和小储君对上视线。
小储君的眸色是纯净的黑色,比上好的墨汁更浓重,长大以后反而淡了些。
“我不难过。”
他又说了一遍,小储君怯生生地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所以没关系的,别怕。
他伸出一只手,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这么说,就是让我留下来的意思啦?”
小储君嘟起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再三确认了他没有不高兴,才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害羞一样,又钻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里。
谢乐宴走到门口,月光也照不进房间,里面没有窗户,四四方方地钉满了锈迹斑斑的铁条,完全就是一个恐怖的监牢。
谢乐宴就这样在后殿里住下,一边担忧外面探路的二人,一边思考着如何和小储君拉近距离。
后殿里的生活可以用穷极无聊来形容,一天到晚几乎见不到外人。
用小储君的话来说,他犯了错误,被魔主罚禁闭中,无法离开后殿。
“那你平日里会做些什么?”
谢乐宴和小储君已经能够很平和地坐在门口的台阶前聊天,小储君不喜欢晒太阳,因此常常坐在谢乐宴身后,整个幼崽蹲在他的影子里,小储君乐此不疲。
“修炼,或者到外面去修炼,到渡灵塔里去修炼。”
小储君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过往的生活,好像,除了修炼就只有抑制不住天性发疯,接着就是被魔主镇压住,重伤,然后回到后殿一边关禁闭一边养伤。
小储君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来,到最后谢乐宴还要凑近他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小储君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过去他从未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讨厌,但今天,谢乐宴问起,他惊觉自己居然没有任何其他有趣的事情与他分享。
这是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过去,无聊又封闭,又怎么能够吸引那个青年呢。
谢乐宴凑近他,小储君的脑袋靠在他的脊背上,小小一团蹲在那里,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散发着年轻的热气,此时赌气地瞪着大眼睛,才能看出几分幼崽时的可爱来。
“会不会很辛苦呀,你的伤好点了吗,能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吗?”
谢乐宴轻轻前倾,那小脑袋的重量就全都压在了他身上,小储君意识到的时候,慌张地直起身子,反而重重地倒向了他。
谢乐宴反身抱住他,双手绕过他的脊背,把他抱到身前来,小储君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不知道高级天魔的生长周期,也只能从小储君被抱起来的时候慌张的神态里猜测他应当还小得可怜。
好像没有被抱过呢,小储君局促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整个身体僵硬得像块小木头。
“你,你欺上作乱,罪大恶极,你快放我下来!”小储君慌乱得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陷入了谢乐宴温暖的怀抱中,不敢动弹,怕自己坚硬的鳞片伤害到他。
谢乐宴听话地放下他,为他理了理慌乱中挣开的辫子,小储君的头发很长,因为长久没有打理过发尾处有些毛糙,摸上去像是动物的毛发。
终于两只脚踏到地上的小储君急急挣开谢乐宴的手臂,慌张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顺便把那道唯一的门也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