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出锅的饺子装进保温饭盒,提着包又出门了。
楼外,不知道是首尔的第几场雪翩然落下,路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白,冲出单元门的郑星川险些滑倒。他第一反应便是护住手中的保温盒。
围巾护住脸颊,毛线帽压到最低,为了怕被认出来,郑星川特意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并且没有乘坐地铁,而是高价打了个车。
熟悉的景物一一从窗外闪过,他很快到达病房。
因为这段时间没有通告,郑星川来的次数多了些,有时是不厌其烦地同周蕙宁说话,有时是静静坐在一边写卷子。
她也没再提过那个名字,反而对他有了回应,虽然只是一点,但也足够令人欣喜。
和往日并无二致,郑星川顺手推开房门,然而刚一踏入,目光扫到房中的身影,他便瞬间僵在原地。
刹那间,一股生理性的厌恶感自心底涌起,血液像是逆流一般,连指尖都变得冰冷刺骨。
郑延俊,他名义上的父亲,正端坐在周蕙宁的面前,亲切地喂她吃着饺子。
看到郑星川,他“和蔼”地笑了笑:“星川,你来了。”
笑容自他眼角蔓开,不自然地挤出褶子:“今天过年,我想了想,我们一家人总该在一起才对。”
郑星川看向护工。
后者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迟疑:“郑先生……不是您的客人吗?”
周蕙宁嚼着饺子,眼神迷茫又有些胆怯地望着郑星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握紧了保温盒提手,决定不在妈妈面前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只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病房。
郑星川并不打算离开病院,他只是不想和郑延俊留在同一间屋子。
印象中,关于郑延俊的温馨记忆几乎没有。从郑星川有自我意识起,他和周蕙宁便经常吵架,后来干脆离了婚。也是自那时候起,周蕙宁开始变得不正常。
从小到大,郑延俊没有主动接触过郑星川,似乎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儿子。郑星川倒是偷偷寻过郑延俊几次。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远远眺望让他发现,郑延俊不是没有父爱,而是父爱都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
希望落空,失望便也无法生存。
郑星川以为,自己和郑延俊也许此生再无交集。
没想到多年以后,他主动发了信息约他见面。
却是成为可恨的说客:
[星川,李社长已经和我说了,他当时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是你误会了。你受了伤,他也感觉很抱歉,特意找到我,想尽量补偿……这些钱足够支撑你读完高中。]
[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好不好?只要你撤销证词,和林先生澄清一下,潜规则和施暴的罪名便不会存在了。]
林先生。
连一个陌生人都能站在他这一边,他的亲生父亲却为了一点利益让他向潜规则妥协。
郑星川胡乱划掉病院长椅上的雪坐下来,将保温盒搁在一边。
他垂下头,使劲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连逐渐接近的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也没听见。
为了给精神疾病患者活动的空间,新林精神健康医院修建了很大的院子。今天雪下得比较大,病人没被放出来,显得空空的。
“我就知道,这个时间你肯定会在这里。”
熟悉又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响起,郑星川顿住手,愣愣地慢慢抬起头。
颀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黑色长款大衣与纯白的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无波无澜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一如初见。
是林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