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语抱着记录本往教室走,走廊顶的白炽灯洒下冷白的光,耳尖却先一步捕捉到几句飘来的碎话——前面三三两两散着走的,正是方才和她一同在阶梯教室开完会的女生。
“诶你们闻见没?刚坐咱们旁边那文体部的,身上有股花香诶。”
旁边披散着长卷发的女生立马嗤笑一声接话:“啊?来学校还喷香水?也太想引人注意了吧,装什么啊……”
另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指尖绞着发尾,语气淡了些:“学校好像没规定学生不能喷香水吧?说不定是洗衣液的味道呢。”
……
耿星语的脚步越放越慢,鞋子蹭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直到前面的声音彻底被走廊里的喧闹吞没。
她悄悄抬起右手,将手腕凑到鼻尖轻嗅——明明只是新换的山茶花香洗衣液,难道不是很干净的味道吗?怎么到别人嘴里就变了样?到底自己怎么做,才不算“错”?
等她踏进教室,上课铃早响过一轮,是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张睿华的课。
可讲台上空荡荡的,连粉笔盒都没动过,班里早炸开了锅:后排男生在传漫画,靠窗的女生聚着分享零食,闲聊声、打闹声裹着窗外的蝉鸣,吵得人耳朵发涨。
耿星语虽是英语课代表,指尖攥着记录本的边角,却半点办法也没有。她心里门儿清,前次不过提醒同桌别上课睡觉,就被人在背后嚼“装好学生”。
这次要是敢开口管,指不定又要招来多少阴阳怪气的嘀咕。她默默翻开课本,目光落在最后几页的单词上,暗忖:况且,要管也该是前桌的班长江逾白来管——他的班长袖标还别在领口呢,人去哪了?
她不想多管闲事,更懒得琢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除了方才在阶梯教室门口撞见的那个女生,是怎么做到笑起来这样明媚的,眉眼弯弯看着她的时候,还有点像某种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那样鲜活又温暖的模样,她从来没在镜子里见过。
没等她再往下想,教室门“砰”地被推开,张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来,手里的教案拍在讲台上,班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我不来你们就不学了?”中年男老师的眉头拧成疙瘩,脸上没半分笑意,眼神冷得像冰,扫过全班时,学生们个个埋着头,生怕对上那双像要“吃人”的眼睛,“叽叽喳喳吵得没完,我在隔壁办公室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耿星语身上:“这节课自习。星语,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张睿华率先走出教室,皮鞋踩在走廊地砖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耿星语攥着衣角跟上去,身形纤细得像株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草。
教室里的声音立马又冒了出来,比刚才小了些,却仍有几句抱怨飘进她耳朵:“不会又要拿卷子吧?烦死了,英语就不能放过我吗——”“说不定是挨训呢,谁知道呢……”
耿星语跟在张老师身后,天边的夕阳早沉得只剩点橘红色的余晖,贴在教学楼的墙面上,没一会儿就被墨色的夜气吞了大半。
刚踏进办公室,空调风带着股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站到张老师办公桌前,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班长江逾白的眼睛。男生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下头,又飞快移开视线,耳尖都红了,不敢再与她对视。
张睿华拉过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抬头看着耿星语,语气刻意放缓:“星语啊,不是老师不相信你,班长在抽屉发现这个手机的时候,我也在场。”
耿星语脸上刚漫过一丝疑惑,就见张老师拿起办公桌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黑块——外壳磨得发亮,一看就用了很久。
他转头对江逾白说:“逾白,你先回班管管纪律,别让他们再吵了。”
江逾白像是得了特赦令,几乎是撒腿就跑,连椅子被带倒都没回头扶。办公室里只剩耿星语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怎么回事”,指尖冰凉。
“老师念在你是初犯,”张睿华的话还在继续,手指敲了敲那个小黑块,“况且这也只是个打不开的模型机,这次就不追究了。”
耿星语越听越懵,眉头蹙起来:什么“初犯”?什么“模型机”?她连手机都没带过进校园。
可面前的中年男人完全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往下说:“虽然这次不记过、不通报,但老师还是通知你家长了——总得让家长知道这事。”
说罢,他伸手拉起耿星语的手,把那模型机往她掌心塞,指腹还刻意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眼里翻着丝油腻的光,笑得让人浑身发毛。
耿星语的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开,模型机“啪”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强压着心底的寒意和后怕,指甲掐进掌心,声音还算冷静:“老师,这不是我的手机,我没带手机进学校。”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尾音已经带上了哽咽,眼尾的红血丝也愈发明显,像被揉皱的纸。
张睿华却半点不恼,弯腰捡起模型机,用袖口擦了擦,放回桌上,脸上还是那副让人膈应的笑:
“星语,老师知道你是乖孩子,怕挨骂才不敢认。但人证物证都在,做了就承认,老师又不会真罚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两行泪已经从耿星语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滑了下来,砸在衣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没发出半点哭腔,只是咬着下唇,带着浓重的鼻音重复:
“我没有。”
她明明该条理清晰地解释,该要求彻查清楚,该问江逾白是在哪发现的模型机——可说完这三个字后,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发疼,一个字也蹦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