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那日在内城出口高台上的宣言,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她最初的预料。
那番“与堡垒共存亡”、“擅动粮草者杀无赦”的言论,伴随着她只手镇压内乱、强闯地下实验室并疑似格杀刘丰王启年的铁血事实,如同两道交织的雷霆在堡垒幸存的高层心中炸响。
畏惧,是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那种挥手间腐蚀金属、操控毒虫、召唤恐怖蛛影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强大”的认知范畴,近乎鬼神。
没人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也没人敢去试探。
刘丰一派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榜样,以往那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和毫不留情的杀伐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但除了畏惧,还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暗流中涌动——希望,或者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抓住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
磐石堡垒的现状,这些身处权力中枢的人比谁都清楚。
粮食告罄,外患环伺,内部矛盾尖锐。
刘丰的疯狂计划失败后,磐石堡垒几乎失去了所有主动破局的可能,只剩下苟延残喘等待未知的末日降临,而凌玥的出现,她那匪夷所思的净化土地的能力,以及她展现出的、足以碾压已知威胁的个人武力,成为了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芒。
她或许是一剂剧毒,但也可能是唯一能救命的以毒攻毒的猛药。
因此,在凌玥闭关消化体内力量、应对外城地下异动的这几日,磐石堡垒高层内部正经历着一场无声却激烈的风暴。
以墨辰为首的部分务实派军官,以及少数原本就对刘丰不满、或真心为堡垒存续考虑的文职官员开始积极奔走,试图推动高层正式承认凌玥的地位,并集中资源支持她的“净化计划”,他们认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将赌注压在这个神秘的少女身上,或许能搏出一线生机。
而另一部分人,则以年老持重、或与刘丰有千丝万缕联系却尚未被清算的官员为代表,他们内心充满了对凌玥的排斥与不信任。
他们恐惧她的力量,质疑她的动机,认为将磐石堡垒的命运交给一个来历不明、手段酷烈的人,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更倾向于保守策略,固守待援——尽管谁都知道,在这片废土上,所谓的“援军”渺茫得如同传说。
两派意见争执不下,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争吵不断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整个磐石堡垒的行政体系,在城主岳振邦重病昏迷陷入了某种程度的瘫痪。
这一切,自然都通过墨辰和秦锋传递到了凌玥耳中。
她对此并不意外。
权力的交接从来不会一帆风顺,尤其是在她这种“空降”且带着强烈“非人”色彩的情况下,她之前的高调立威就是为了打破旧的秩序,而现在是时候去建立新的规则了。
当她感觉体内新生力量初步稳定,对那变异树苗的呓语侵蚀也有了初步的抵御能力后,她决定不再等待。
这一日,磐石堡垒最高议事厅,那扇曾被她无形之力扭曲过的大门再次敞开。
与上次被阻拦、被迫展现武力闯入不同,这一次凌玥是收到了一份措辞谨慎,盖有数位高层联合印信的“邀请函”,请她出席关于“堡垒未来发展方向”的重要会议。
凌玥依旧手持烛幽,脸色平静步伐稳定地走入议事厅,她的到来,瞬间让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敬畏或审视,或期待或忌惮,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长桌两侧,坐满了磐石堡垒如今还能说得上话的所有高层,墨辰坐在一侧靠前的位置对她微微颔首,另一侧,几名年纪颇大、神色严肃的官员则眉头紧锁目光沉凝。
凌玥没有走向任何空位,而是如同上次一般,径直走到了长桌一端那片空地的中央停下脚步,这个位置,恰好能让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她。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平静地环视全场,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寒潭缓缓掠过每一张面孔,凡是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或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比任何开场白都更具威慑力。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居中那位年纪最长、资历最老,也是目前保守派代表的白发老将军身上,这位老将军姓韩,在磐石堡垒资历极深,甚至比岳振邦更早,只是近年来逐渐淡出权力核心。
“韩老将军,”凌玥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说诸位对堡垒的未来,尚有疑虑?”
韩老将军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凌玥沉声道:“凌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力量我们都见识过了,确实……非同凡响,你之前的作为也算为堡垒除了一害,但是,将整个堡垒数万人的生死存亡系于你一人之手,系于你那……尚未完全证实、且伴有巨大风险的技术之上是否太过草率?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得不为堡垒的未来负责。”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许多保守派的心声。
凌玥闻言,脸上没有任何被质疑的恼怒,反而极淡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