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萍大惊失色,整个人仿佛被人当胸重击,身体剧烈一颤,唇瓣瞬间浅淡无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一声压抑至极的呜咽从喉头逸出。
杏一神情陡变,低声却迅疾地道:“殿下淋雨受寒,又心神激荡,胎气逆乱,已有滑胎之象!”
话音未落,灵萍怔在原地,脑中“轰”然炸响,耳边只余下重重嗡鸣,神魂都好似被瞬间抽离,只余一具空壳。
她踉跄着扑到林枫身侧,一把拉住他的手,身子颤得厉害,指节冰凉,整个人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井。
灵萍双目失焦,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滑胎……”
她脑中浮现林枫方才在雨中跪着的模样,面色惨白,浑身湿透,双手死死捂着小腹,何等哀伤凄楚,又浮现他那夜在自己怀中微笑着说“与孩儿的第一个中秋”的神情,那般安宁喜悦,心中顿时狂潮翻涌,绞痛如焚,连气息都透不过来,几乎要将灵萍吞没。
杏一一边把着林枫腕脉,一边低声道:“殿下此胎方过三月,又本就体虚寒盛,胎息未稳,若此时顺势落胎,固然元气大伤,但好生调养,殿下尚可安然无恙。”
灵萍一时怔住,心头霎时闪过百念。
她记得杏一与杏二曾私下言明,林枫内伤难愈、旧疾缠身,强行怀胎,是以命相搏,凶险万分。若今日落下,虽苦痛非常,但尚有可逆之机。
她想起他痛言“臣若不能劝谏主上,便不要这身子也罢”,想起他日日受呕逆与寒热之苦,却仍勉力上朝、批奏,心口仿佛生生被刀剜,疼得她几欲不能呼吸。
正当灵萍犹疑不决之际,榻上林枫忽地轻轻一颤,似是强撑起了最后一丝清明神志。
他满脸冷汗,面色惨白,眉头紧蹙,唇色惨淡,气息混乱至极,但那双发抖的手,却依旧固执地护着小腹。
林枫弓着身子,一点点向内蜷起,痛得不住辗转,薄唇间逸出艰难而执拗的喘息声,但仍是保护的姿态,泛白的指节死死扣住那一片尚属平坦的腹部,仿佛无论遭何等折磨,也不容他人伤其分毫。
“……不要……”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地滑出喉间,似乎每一个字都从肺腑之中刮出,微弱如风中烛焰,却字字清晰,直直钉进灵萍心底,“保……孩儿……”
灵萍身子猛地一震,看着林枫惨白如纸的脸,那眉心深锁的痛苦,那死死护着小腹的手,那在濒临昏迷中仍不肯放弃的挣扎——
这一切仿佛一刀一刀,剜入她心口。
灵萍颤着唇,掌心缓缓覆上林枫脸颊,指尖所触之处冰冷似霜雪,轻轻擦去他额角的虚汗。
“好……”她声音低得像是梦呓:“保胎。”
灵萍捧着林枫的脸,额头贴上他冰凉的额角,眼圈猩红,满溢的泪水滑下面颊,却没有一丝抽泣之声。
杏一沉默一瞬,垂首低叹:“若保此胎,殿□□内亏虚难复,往后怀胎更加凶险。况且此胎本就不稳,生产之时……”
灵萍咬住下唇,指尖微微发颤,心中却无比清明。
她静静望着林枫疼痛中仍护着小腹、不肯放手的模样,望着那细汗浸透鬓发的苍白俊颜,忽然有一刻的恍惚。
灵萍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哽咽却坚定,如同立誓一般:“保。”
杏一拭去额角汗珠,深吸一口气,缓缓取出细长如发、在灯下微微泛着冷芒的银针。
灵萍屏住呼吸,执着林枫冰凉颤抖的手,十指紧扣,仿佛只要松开,他就会从她怀中消散。
林枫眉头深蹙,虚弱的脸上写满了隐忍与痛苦,唇角泛着青白,唇色早已惨淡。
杏一拂开林枫腹前衣物,凝神聚气,指间银光一闪,手法如风拂柳,每一针都刺入分毫不差的要穴,专为稳胎止血、调理逆气之用。
第一针落下,正中气海穴,林枫身子一抖,额角冷汗陡然滚落,染湿鬓发与枕帕。
杏一皱眉沉声道:“殿下暂忍,针入寸分,不可动。稍有偏差,便恐胎元受损。”
林枫强咬牙关,唇瓣几乎咬出血来,生生忍住那股缠绞的剧痛,手指不住颤栗,小腹紧绷如弓弦。
灵萍心如刀绞,连指尖都微微发抖。
她坐在林枫榻前,将他缓缓扶入怀中,一手轻覆他冰凉的后颈,一手缓缓抚着他背脊,仿佛要用自身温度替他抵御这噬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