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教练,是您啊!额……内个我们老师反馈怎么样?”我想打听打听。
“下午训练完再说,你小心点儿。”
“啊?怎么了教练?他们准备法办我了嘛?”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哪儿跟哪儿啊,我是让你下楼梯小心点儿!”教练不屑地打量我一番,又看了看我脚下的台阶,夹着他的公文包走了。
下午,下了一场痛快淋漓的雷阵雨。与以往不同的是,我没有静坐赏雨,而是专心地背历史。错过这场雨并没有什么遗憾的,或许,只有踏实学习,才不算错过这场雨。
训练结束后,教练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谈了关于学习、家庭以及生活中的大小事,当然包括那些不可避免的感情问题。我告诉他我爸妈昨天正式登记离婚了,我和赵然也分开了。但教练说:“喜欢一个人很正常,况且我知道你们之间是一种真挚的感情,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可千万不能让好事变成坏的,别让你的老师们觉得你没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而是浪费在了其他地方,最重要的是决不能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前途。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都可以先放一放。一年以后,上了大学,干什么都没人管你。还有你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但一定要想办法将负面的影响减到最低,只是这方面我也没经验,都得靠你自己。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教练的一番谆谆教诲把我感动得痛哭流涕。我很少在他面前哭,但这次我真的忍不住了。爸妈分开了,我和赵然也分开了,我还有会考要考……
“还有,从明天开始到会考结束,你可以不来训练了。”他递了张纸巾给我。
“啊?真的啊教练!”我擦干眼泪鼻涕,高兴起来。
“嗯,想着控制好你的体重,早上有时间出出操,适当的运动是有助于学习的!”
“嗯嗯,一定!那我先走啦?”我试探着问。
“走吧,把你的会考都过了再来!”
“好哒,教练再见!”我迫不及待地冲出了体育馆。
对了,我和妈妈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是我跟我妈,妹妹跟了我爸。妈妈的同事帮忙找了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只是离我学校更远了。但我明白,我妈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我妈哭诉她这二十年来的辛酸,仿佛这部充满艰难困苦的生活长剧只是她自己的独角戏,我爸充当客串嘉宾而已。她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口大骂随之嚎啕大哭,好像家里摆了一座婚姻的灵堂,里面安放着她和我爸已经被车裂的爱情,今天是头七……
我从没见过我妈如此的脆弱、悲痛。她的同事经常拉着她出去喝酒,我也出席过一次。酒桌上她特别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一副爱谁谁的架势,说出的豪言壮语,整个饭馆的人都给她鼓掌。可是回到家就开始哭诉:“你姥姥当初给了我一边一个耳刮子,不让我跟你爸在一起,说他是凶神恶煞,三国的脑袋,跟着他没好日子过。可我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呜呜呜呜……如今落这么个下场……这也就是你姥姥没了,要是还在的话,也得被我活活气死了……”她悲痛欲绝,我却已经麻木了。最开始的几天我还跟着掉眼泪,现在已经清醒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么?
“我姥姥不是也不同意我大姨妈跟我大姨夫嘛?”我试着岔开话题。
“是,你姥姥说你爸是曹操,你大姨夫是刘备。因为你大姨夫老跑去家里哭,希望能同意他跟你大姨妈好……你姥姥就是觉得你大姨夫老打架,怕他惹事。”
“那我姥姥后来是怎么同意的?”
“你大姨夫保证啊,保证痛改前非,今后不站街了。还老从内蒙给我们写信,软笔小楷,那字儿,漂亮极了!每次收到信,我们都给你姥姥读……”
“然后我姥姥就同意了?”
“后来是因为公社里写信让你大姨妈回去。之前你姥姥都不让你大姨妈回内蒙,但这次不行了,社里说会影响到你大姨妈的前途,所以让慎重考虑清楚,你姥姥就同意她回去了。”
“我大姨夫对我大姨妈多好啊,看来我姥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那你大姨夫那会儿可是我们那片儿的风云人物,有一次人家欺负你二姨妈和小姨,你二姨妈跑回家叫你姥爷帮忙,结果你大姨夫直接跟出来了,对面内俩流氓看见你大姨夫就跪下了,边求饶边道歉!”
“幸好有我大姨夫,能保护您家的四朵金花儿”……
聊着聊着,我妈困了,可能也是哭累了,直接躺下睡了。我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写字台前拿出了书本,只有她睡了我才能开始写作业、复习。因为是一居室,我妈睡觉又轻,还不能有光—即使是台灯也不行,我总是紧赶慢赶地想尽快写完,然后关灯睡觉。
我很想让妈妈坚强起来,所以我让她不要总是回忆过去,要向前看。我告诉她不要总是自怨自艾,应该让自己振奋起来重新面对生活。她总说我是她的顶梁柱,能宽慰她。但这样的痛苦,终究无人能替代。有人倚靠或许说得上是一种慰藉,而重新站起来,只能靠自己。
不知昨天下的那场雨,在为谁哭泣?很难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可以承受,还是麻木了,抑或是我比较后知后觉,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场婚变给我带来的痛苦?希望是前者吧。
经历这么多,只能说,生活挺向着我的。我真的是把一切挫折都当成一种宠幸,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怎么说,我始终追求一种纯粹的方式,我就是我,所有受过的磨难和痛苦,终将历练出更顽强更坚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