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不转过身去?别急!
然而,他并没有失去意识,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决定了!转身吧!
西格玛迅速转过身去,大口地喘着气,看见张佐夫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仍然是浅浅的莞尔,但总觉得她看上去长大了,更成熟了一些,“臭鼬妹妹”变成“臭鼬小姐”了!
西格玛一头雾水,心跳得很快,仿佛随时都会从喉间蹦出,不过最后他还是说服自己松一口气。他觉得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只要自己还有清晰的意识就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现在冷静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抱歉,这钟声对我而言有些诡异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明觉厉,但我会记得的。”
张佐夫点点头,双手绕后,轻轻踮了踮脚,高耸的马尾辫像柳条一般摆动着。这时候的她,在西格玛眼里,不像臭鼬,怎么看都像一首无声的诗,恬静而又唯美,而这首诗的下一句便会是最具反差感的绝笔,如燕乘返。
“嗯,我带你出门,熟悉熟悉这栋大楼,这栋楼实在太大了——聊了那么多,你总得找个地方住,不至于马上就走吧?有了住所,才有探索新地方的基础。如果你来这里有什么愿望,那便有了实现的可能呀。至于这整座城市的风貌……你可以探索一番,这儿还是非常赞的。”
说完,张佐夫又骄傲地竖起大拇指,她的笑容是那样的阳光可人。
“呃……”西格玛的想象落了空,并且犹疑着她为什么会有如此清晰的条理。但现在这样的安排也不坏,毕竟不能赖在一个有情人的女孩子的房间里,这不像话。况且张佐夫虽然看上去阳光又可人吧,但与她相处时总隐约间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像是有无数的虫子一点点从脚踝往上蠕动,可仔细想想又察觉不出什么恶意,还是离她远点为好。
莫非,张佐夫真的是臭鼬!
张佐夫咬起了嘴唇,强忍着笑意,仍然竖着大拇指。
怎么可能是臭鼬!咳咳,另外……自己也是需要暂时留在83层镇,以便寻找奥利弗小姐的,那现在不如就听她的,等真正遇到危险再随机应变吧——在塔踏诺格的经历难道还不够自己保命吗?我不至于这样傻。
张佐夫面朝正门,站了一阵,仿佛等待外界千变万化最终来个定论,然后才握住把手打开门,跨出半个身子,回首招呼西格玛跟上她。
西格玛走上前,看见了左手边近在咫尺的钢琴,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较为大声地说着“其实我来这儿是为了寻找一位白发的姑娘,样子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她叫‘奥利弗小姐’,我好几次梦见她”来遮掩将要发出的动静,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假装无意间碰到一枚白键。
钢琴的白键发出了完全不属于它的位置该有的声音,并且音色也出奇的陈旧,仿佛来自于一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年代。
张佐夫明面上笑着点头,侧身倚着门框,微微翘起一条小腿,正在倾听并等待着西格玛。
西格玛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感到有些扎手,心头一紧,眼睛开始寻找四下里有无钟表,或是,镜子!然而,一无所获。随后他便快速跟上张佐夫离开了这个白得吓人的房间。
西格玛跟着张佐夫穿过昏暗的走廊,他望着张佐夫的背影——瞧这一身正装!真是更为成熟而窈窕了!还是燕子吧,别臭鼬臭鼬了,或许吧。
张佐夫非常合时宜地略略顿足,翘了翘屁股,举起右手搭在眉梢上,作了简单的观察,随后前往电梯——这举动可把西格玛吓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她……咳!
两人进入电梯,张佐夫按下了一楼,西格玛见指示灯亮起,注意力便也从张佐夫身上转移到了楼层上。他发现电梯不会显示自身所处的层数,张佐夫也没有按下紧靠“1F”的“-1F”。他想了想,最后决定挤上前去——张佐夫随之一退——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钮。
“呵呵呵,我不选那一层是因为那儿住的都是些总是指点江山的流浪汉呢!我担心你会有所抵触,所以才没按。”张佐夫在身后笑将起来,解释道。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笑,有些复杂。
西格玛也不知其话里有几分真假,他想起了自己在塔踏诺格的经历,所以只是由衷地表示:“哪里会,我自己难道过得很好吗?我也是个流浪汉了,就算我不是,我也不会有什么成见。一视同仁,正如你所说的,都是朋友。”他仍然相信真诚还是永远的必杀技,总能杀出一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张佐夫在背后欣赏地朝西格玛看了一眼,她想到了那个男孩,也就是自己的“爱人”,也是这样正气凛然,可惜却不能长久的与自己相伴,只有在寥寥几个他口中的“夜晚”才有机会见面,因而她不免感伤起来,情不自禁地叹气:“……嗯,唉。”
西格玛敏锐地听到了这声叹息,他想问,但转念认定她并不会如实相告,因而沉默下去。实际上,张佐夫差点就说出了心里话,但最终呈现出的“嗯,唉”又正是自己刻意缄默后残留的渣滓。如果西格玛追问,她确实不会回答。
在不显示楼层的电梯里,人会失去时间与空间的部分认知。过了一会儿,电梯门终于在负一层缓缓打开。
迎面扑鼻而来的,是装修不妥的奇妙气味,有点像图琳店里的气息,但多掺着一份潮湿的霉味。眼睛所睹的,是空荡荡的走廊,中央部分的天花板嵌入着几盏滋滋作响的灯,正在忽明忽暗地补着惨淡的光;侧边则开着几扇天窗通向地面,灰尘自斜射的阳光间徐徐落下,明晰了光的痕迹,又消融在长满霉斑积水的角落。
这里的环境很像我在塔踏诺格的住处,西格玛心想。虽然这种心态很奇怪,但他还是对这里抱有好感。
两人走出电梯四处巡视起来,张佐夫只是抬着眉毛左顾右看,而西格玛却是吊着眉毛上下左右前后观察了个遍,一面还露出满心欢喜的神色。
张佐夫见状,不禁抿起嘴笑了一声,那个西格玛口中“被梦魇追的男孩”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现在的西格玛也如“爱人”一样滑稽风趣,能够令她在原先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获得不尽的新鲜感。于是在轻微的娇羞过后,她再一次露出了邪恶又狰狞的笑容,与负一层的阴暗空气融为一体,仿佛巴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西格玛听见了张佐夫的一声笑,他在心里承认自己有些行为是故意夸张做作的,但他不想过问,也懒得去问,况且自己确实中意此地,于是照样四处溜达。
继续向前走,两人终于听见了流浪汉们高谈阔论的回声:
“政治就是放屁,几帮丑角在上边乱来,不如咱们这么放空一切实在。”
“是啊,这年头,这日子,越过越魔幻,唉,无所谓!”
“那哪个地方来着,日落以西的方向吧,在造什么不人道的武器,就快要成功了!”
“反正到头来,也是一个死,在这快活几年,还是死,那我为什么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