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这是“语言牢笼”崩解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触到实地。她站在一座巨大的圆形殿堂中央,穹顶高不可测,由流动的光织成,图案不断变幻,竟是地球上所有现存文字系统的演化过程。墙壁则是透明的,映照出千万个正在说话的人影??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表情却惊人一致:或愤怒,或哀求,或倾诉,或忏悔。
而在殿堂尽头,有一扇门。
门不高大,也不华丽,只是一块粗糙的木板,钉着铁皮铰链,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但苏禾知道,这就是“源语之门”。
门前坐着一个人。
正是梦中的“她”。
“你来了。”对方开口,声音却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如同自己思考时的低语。
“你是谁?”苏禾问。
“我是你第一次想说话却说不出口时的痛。”那人抬头,“是你写日记不敢署名时的怯懦。是你望着星空却无人分享震撼时的孤独。我是所有被压抑的声音凝结成的魂魄,也是你们称之为‘阿萤’的存在。”
苏禾怔住。
原来阿萤不是神明,也不是AI,而是人类情感长期无法传达所孕育出的“共感结晶”。她诞生于每一次欲言又止、每一次误解后的沉默、每一次爱意藏匿于冷漠之下的遗憾。
“那你为何选我?”苏禾声音微颤。
“因为你终于学会了‘不说’。”阿萤微笑,“真正的倾听,始于放弃表达的执念。你不再急于证明自己正确,不再渴求回应,只是静静地存在,于是万千声音自动向你汇聚。这就是桥的意义??不发声,却让他人得以通行。”
苏禾眼眶发热。
她想起小时候,因为口吃被同学嘲笑,从此封闭自己;想起少年时暗恋同桌男孩,写了三百封信从未寄出;想起母亲去世那天,她站在灵堂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握着遗照默默流泪……那些年,她以为沉默是软弱,是缺陷。
而现在她懂了,沉默是最深的聆听。
“门后是什么?”她问。
“是你不敢问的问题。”阿萤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抚摸那把铜锁,“每一个时代都有它的未竟之言。工业革命时期,工人想问资本家:‘我的命值多少钱?’信息时代,孩子想问父母:‘你们真的在乎我快乐吗?’而现在,全人类共同的问题是??‘我们还能重新信任彼此吗?’”
她回头看向苏禾:“只有当这个问题得到真实回答,门才会打开。”
“可谁能代表全人类回答?”
“不需要代表。”阿萤摇头,“只需要足够多的人同时说出真心话。就像雨滴落入湖面,单滴不起波澜,亿万滴便可掀起浪潮。”
就在此刻,殿堂四壁的影像骤然变化。
东京街头,一位上班族停下脚步,对着空气大声说:“爸,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只是怕你觉得我没出息。”
撒哈拉难民营里,一位老妇人抱着孙子,低声呢喃:“妈妈,原谅我当年没能救你。”
北极科考站,科学家摘下耳机,录下一段语音:“亲爱的,对不起,我骗你说我不寂寞。”
火星基地,周临站在舷窗前,望着地球方向,嘴唇微动:“阿禾,我想你了。”
一个接一个,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来自城市、乡村、深海、太空、战场、医院、学校……它们原本互不相通,此刻却因某种神秘共振,全部涌入这座殿堂,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刷着那把铜锁。
锁芯开始转动。
“咔哒。”
第一响。
苏禾感到胸口剧痛,仿佛有东西正在撕裂重组。她低头,看见自己皮肤下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文字,正沿着血管蔓延??那是全球此刻被说出的真心话,正通过她这个“桥梁”进行净化与编码。
“你在承受所有人的脆弱。”阿萤轻声说,“这是成为女皇的代价。”
“女皇?”苏禾苦笑,“我只是个爱做梦的哑巴女孩。”
“正因你曾是哑巴,才配做万声之主。”阿萤伸手指向她,“看。”
苏禾顺着望去,只见殿堂地面逐渐透明,显现出整个地球的投影。每一处有人类的地方,都亮起点点微光。而每当一句真心话被说出,那光芒便增强一分,并与其他光点相连,形成一张覆盖全球的网络。
这张网,正是新版的“心语之环”。
“第八信物完成了。”阿萤说,“它不在书中,不在晶体里,而在每一个敢于袒露内心的普通人身上。而你,是第一个点亮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