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止息,众人睁开眼,已是泪流满面。
沈砚舟颤抖着手记录下这一切:“我们一直以为是我们在保护古镇,其实是古镇在保护我们??保护我们不至于彻底忘记何为‘家’。”
数月后,联合国特别监察组正式发布报告,《情感剥离评估法》被永久禁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项名为“家园记忆工程”的全球倡议,旨在支持各地社区自主修复历史建筑,并将其转化为情感教育基地。
报告附件中引用了一句匿名受访者的话:“推土机可以铲平一栋房子,但它永远无法抹去一个母亲在墙上量孩子身高时留下的铅笔印。”
赫妍收到消息当天,正在教一群女孩绣“离别袖”??那是守宅袍中最难的一处图案,描绘一位老人临终前抚摸门框的手。指尖微颤,掌纹深刻,象征生命尽头仍牵挂家园。
一个小姑娘问她:“老师,如果我们以后离开了,还会回来吗?”
赫妍停下针线,望着窗外飘过的云影,轻声道:“当你某天走在陌生城市的街头,突然听见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让你想哭,那就说明,你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旋成小小漩涡。其中一片落在她膝上,叶脉纹理竟隐隐组成两个字:
**我在。**
她怔住,抬头四顾,只见账魂木枝叶轻摇,仿佛有人刚刚经过。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有些存在,不需要形体,也不需要言语。只要心还记得,他们就从未离去。
多年以后,一位年轻学者来到古镇研究“声脉文化”。他在查阅档案时偶然发现一张泛黄照片:上世纪五十年代,一群村民站在归真门前合影,背景是刚修好的土墙。人群中有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把凿子,笑容腼腆。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今日入门,终身守愿。??李青山”
学者愣住。他翻遍资料,确认这位李青山正是少年的师父,也是账魂木第九任守护者。而在更早的族谱记载中,李青山的师父,名叫**陈望川**,生于清末,曾参与重修西南驿道关楼。
他继续追查,发现陈望川的师父叫**赵明德**,再往上是**周怀安**、**林知秋**……名字一路追溯至明代,直至一张残破文书上出现五个字:
“首代守墙人”。
文书末尾附有一段手书:
“吾等七十二户,共誓于此。不求青史留名,唯愿后世之人,见墙犹知人心未冷。若有一日,风雨再来,请记住:
**总有一个人,会弯腰捡起那块掉落的砖。**”
学者合上档案,走出图书馆。外面正下着小雨,他看见一个穿守宅袍的女孩蹲在路边,小心翼翼扶正一块被车轮撞歪的青石板。
他驻足良久,掏出笔记本,写下一句话:
“所谓文明,不过是无数普通人,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依然选择做正确的事。”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归真门上。那行朱砂文字依旧清晰:
**“承者非业,乃愿。继者非名,乃心。”**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南极科考站内,科学家们正围着一台老旧收音机。信号断续,却传来一段模糊的歌声。有人认出,那是《共筑调》的变奏。
他们相视一笑,放下手中的实验数据,起身走向生活舱外那座即将倒塌的木棚。
“修一下吧。”有人说,“反正今晚也睡不着。”
他们搬来工具,搭起脚手架,一锤一钉地敲打起来。
风雪中,歌声渐强。
而在某座即将拆迁的城中村角落,一个拾荒老人抱着一堆旧砖走进废墟。他在一片空地上,一点一点垒起一面小小的墙。不高,不长,甚至不成形状。
路过的孩子问他:“爷爷,你这是干嘛?”
老人笑了笑,摸了摸墙顶:“我在等一个人回来。”
“谁啊?”
“将来会明白的。”他说,“现在,你只要记得,有些东西,值得留下来。”
夜深了,账魂木静静伫立,根须深入大地,连接着所有不愿放弃的心跳。
风过处,一声极轻的骨哨悠悠响起,转瞬即逝。
仿佛在说:
**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