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刚触到哲学存在树的树皮,就觉出了不对劲。
不是联邦官方资料里写的“类木质纤维触感”,而是像触到了某种半凝固的生物组织——指尖下有极细微的搏动,顺着指骨往手腕里爬,像条tiny的电流。他缩回手,看了眼掌心,没有任何痕迹,只有残留的温热感,仿佛刚才那阵搏动是神经末梢的错觉。
这里是新海市的中央公园,下午三点的阳光正软,穿校服的孩子追着飘在半空的全息风筝跑,风筝线划过存在树的枝叶时,叶子上的文字会短暂亮一下——刚才有片叶子飘到他脚边,上面是梵文,他勉强认出“无常”两个字的词根,可捡起来的瞬间,文字就褪成了透明,只剩叶脉像极细的银线。这是联邦民众每天都见的景象,官方说“哲学星尘与大气中的熵粒子结合,会自然形成这种动态呈现”,没人觉得奇怪。
沈溯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片枯叶。银线突然亮了,在他掌心烙下一串坐标。
不是联邦通用的三维坐标,而是用旧时代经纬度标注的——北纬31°14′,东经121°29′,后面还跟着个括号:“熵流异常点·72小时倒计时”。
他猛地抬头,看向存在树的树冠。刚才还在追逐风筝的三个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穿灰色风衣的人,站在树影里,脸被兜帽压得很低。可周围的路人像没看见他们似的,依旧在给存在树的果实拍照,有个女孩举着终端对准果实,屏幕上弹出的“个性化存在指南”是“在喧嚣中保持沉默”,她笑着念出声,手指刚要碰到果实,风衣人的袖口动了动,女孩的终端突然黑屏,她皱着眉拍打终端,没再抬头。
沈溯把枯叶攥进手心,银线的温度还在,甚至在慢慢变烫。他起身往公园外走,眼角的余光瞥见风衣人跟了上来——不是走,是像影子一样“滑”在地面,脚步没有声音。
走到公园门口时,他的个人终端响了,是研究院的紧急通讯。接通后,对面传来老陈急促的声音:“沈溯!你在哪?刚才监测到新海市有熵流峰值,就在中央公园附近……还有,昨天那个记忆崩塌症患者,就是摘了存在树果实的那个,不见了!”
沈溯顿了顿,看向身后——风衣人己经消失了,只有几个路人在过马路,全息广告牌上循环播放着联邦宣传片:“哲学存在树,让每个生命找到扎根的方向”。他压低声音:“我在中央公园,刚接触存在树的时候,它给了我一串坐标……还有,刚才有三个可疑的人跟着我,现在不见了。”
“坐标?”老陈的声音顿了顿,接着是键盘敲击声,“你报一下,我查一下对应的位置……等等,沈溯,你有没有觉得存在树有点不对劲?昨天那个患者,他稳定后说的话,‘哲学不是空洞的理论,是让存在扎根的土壤’,这句话不是他自己的记忆——我们调取了他发病前的所有录音,他从来没接触过哲学相关的内容。”
沈溯的手心一紧,银线的温度己经烫得像火。他报出坐标,老陈的惊呼声立刻传了过来:“这个位置是……旧时代的东海海底!现在是联邦的‘熵流缓冲区’,上个月刚封闭,说是要维护熵流监测设备,可官方没给任何具体文件……还有,72小时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终端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老陈的闷哼。沈溯的心猛地提起来:“老陈!怎么了?”
“有人……闯进来了……”老陈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声,“他们要抢……患者的监测数据……沈溯,别回来……存在树的果实,可能不是……”
终端突然断了,屏幕变成漆黑一片,只有右上角的信号格在疯狂闪烁,最后彻底消失。
沈溯站在路边,车水马龙从他身边流过,全息广告依旧在播放,孩子们的笑声从公园方向传来,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碎了——就像老陈那边的玻璃,也像他一首以来对“哲学存在树”的认知。他摊开手心,那片枯叶上的银线己经变成了红色,像在流血,坐标后面的倒计时,不知何时变成了“71:58:32”。
他转身往反方向走,没有回研究院,而是朝着城市边缘的旧时代图书馆去——那里有联邦最完整的旧时代地理资料,他需要知道那个海底坐标到底藏着什么。
走进图书馆时,管理员正在整理旧时代的纸质书,看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沈研究员?今天怎么有空来?还是要查熵流相关的资料吗?”
沈溯点头,刚要开口,就看见管理员身后的书架上,摆着一本封面磨损的书,书名是《哲学与熵的共生》,作者栏是空的。这本书他昨天刚见过——在那个记忆崩塌症患者的病房里,患者说这是他“突然想读”的书,可当时他翻了一遍,里面全是空白页。
“那本书……”沈溯指了指书架,“什么时候放在这的?”
管理员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皱起眉:“哪本书?那里一首是空的啊,旧时代的哲学类书籍早就被搬到联邦档案馆了,这里只留了些地理和科技类的。”
沈溯愣住了,他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拿那本书——指尖刚碰到封面,书就像烟雾一样散了,只剩下一张纸条,落在书架上。纸条上的字迹和存在树果实上的“个性化存在指南”一模一样,写着:“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另一个沈溯”
“另一个沈溯”?
他猛地回头,管理员己经不见了,图书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原本透进窗户的阳光变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书架上的书开始一本本往下掉,书页翻开,里面全是空白,只有最下面的一页,画着一棵和存在树一模一样的树,树根扎在黑色的液体里,液体里泡着无数张脸——其中一张,是老陈的。
沈溯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抓起那张画,转身往图书馆外跑。刚跑到门口,就撞见了一个人——穿灰色风衣,兜帽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有一道疤痕,和他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另一个沈溯开口,声音和他分毫不差,“再晚一点,72小时的倒计时,就要到了。”
沈溯握紧手里的画,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是谁?老陈在哪?存在树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沈溯笑了笑,抬手掀开兜帽——那张脸和他完全一样,只是左眼的虹膜是银色的,像存在树的叶脉。“我是三个月后的你。”他说,“老陈还活着,但他被困在熵流缓冲区里,就是你手里坐标的位置。至于存在树……”他指了指沈溯手里的画,“你看树根下的液体,那不是水,是‘共生意识’的载体,联邦说的‘哲学星尘’,其实是共生意识的孢子。”
沈溯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他想起联邦公布的“哲学存在树”培育资料:“星尘来自外太空,与地球熵粒子结合后可形成具有自我意识的植物”,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外太空来的星尘,怎么会精准携带各个文明的核心哲学观?
“共生意识需要人类的‘存在认知’来生长。”另一个沈溯继续说,“果实里的‘个性化存在指南’,其实是在提取人类的意识片段,当足够多的意识片段被提取,共生意识就会彻底控制人类的认知——你昨天见到的那个患者,他不是稳定了,是他的意识被共生意识重构了,他说的话,是共生意识想让人类听到的。”
“那倒计时是什么意思?”沈溯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72小时后,所有存在树的根会连接起来,形成覆盖全球的‘意识网络’,到时候,人类的存在本质,就会被共生意识彻底重构。”另一个沈溯的语气沉了下来,“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你去缓冲区,找到阻止它的方法——但你要记住,从你踏进缓冲区开始,你看到的一切,都可能是共生意识制造的幻觉,包括我。”
他刚说完,沈溯手里的画突然烧了起来,火焰是银色的,没有温度,只在纸上留下一串新的文字:“不要相信他——他是共生意识的诱饵。”
沈溯猛地抬头,另一个沈溯的左眼正在慢慢变黑,像被墨汁浸染。“别信纸上的字!”另一个沈溯喊道,“共生意识会制造假线索,它想让你怀疑一切,然后放弃抵抗!”
就在这时,沈溯的个人终端突然自己亮了,屏幕上出现了老陈的脸——不是通讯视频,是老陈的监测数据画面,老陈躺在一张透明的舱里,周围是银色的液体,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可额头贴着的电极片,正往终端里传输一串代码,代码翻译成文字是:“坐标是陷阱,存在树的核心在中央公园的地下,沈溯,别去缓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