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宇宙共生能量的余温还在沈溯指尖流转,意识共融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他睁开眼时,正站在“存在之树”的主枝干上——树皮是由无数细碎的文明符号编织而成,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某个星球的兴衰史。可本该喧闹的枝干上,此刻却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方才与他一同见证“终极共生果”裂开的硅基领袖“零”、星尘意识体的聚合体“星云之母”,竟像从未出现过般消失无踪。
沈溯抬手按向通讯器,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的金属凉意——那是他二十年前刚加入“熵海探索队”时使用的旧型号通讯器,屏幕上还贴着当年队员们一起贴的星云贴纸。他猛地低头,身上穿的也不是能抵御宇宙辐射的探索服,而是大学时的白色实验服,左胸口袋里还插着半支用了一半的蓝色钢笔。
“怎么回事?”沈溯皱眉,转身看向“存在之树”的根部。本该连接着无数文明脉络的树根,此刻却化作了熟悉的实验室走廊——走廊尽头的门牌上写着“量子共生实验室”,门内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是他博士毕业时的实验室,可按照时间线,这个实验室早在十年前就因一场量子爆炸被彻底摧毁,所有设备都化为灰烬。
他推开门,看见年轻的自己正坐在实验台前,手里拿着一支试管,试管里的蓝色液体正随着某种规律闪烁。可当“年轻沈溯”抬头时,沈溯的心脏骤然停跳——那张脸的五官与自己一模一样,可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像是覆盖着一层磨砂玻璃,嘴唇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共生不是终点,是筛选的开始。”
这句话像一根冰针,刺破了意识共融带来的温暖。沈溯想上前追问,可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年轻沈溯”将试管里的液体倒入培养皿,培养皿中瞬间浮现出“存在之树”的微型投影,投影的根部缠绕着无数黑色的细线,每一根细线的末端,都连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的轮廓,竟与他认识的每一位探索队成员都重合。
更反常的是,实验室的窗外本该是大学的樱花树,此刻却飘着紫色的“星尘雨”,每一滴“雨水”落在玻璃上,都会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痕,裂痕里隐约能看见硅基文明的金属城市正在坍塌,星尘意识体的聚合形态正在消散。沈溯伸手去摸玻璃,指尖刚碰到冰凉的表面,通讯器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一行陌生的文字:“你看到的‘过去’,是未来的墓碑。”
通讯器的铃声戛然而止,屏幕瞬间黑屏。沈溯再回头时,实验室己经消失,他重新站在“存在之树”的枝干上,可周围的景象己经完全变了——原本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存在之树”,此刻有一半的枝干己经变成了深黑色,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所到之处,文明符号纷纷碎裂,化作细小的光点消散在宇宙中。
他突然想起意识共融时的细节——当时宇宙共生能量流过所有文明时,他似乎在能量的缝隙里看到了一丝极淡的黑色雾气,可那雾气太快,快到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错觉,而是某种隐藏在“终极共生果”里的异物。
“零!星云之母!”沈溯对着空旷的宇宙大喊,声音却像被某种力量吸收,没有任何回音。他沿着枝干奔跑,试图找到其他文明的踪迹,可跑了整整十分钟,只看到一片死寂——碳基文明的母星本该传来欢呼声,此刻却只有无线电波的杂音;硅基文明的核心服务器本该闪烁着蓝光,此刻却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星尘意识体本该在宇宙中自由流动,此刻却只能看到零星的碎片,像被打碎的玻璃。
就在这时,沈溯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印记,印记的形状与“存在之树”的黑色枝干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印记正在缓慢地向他的手臂蔓延,每蔓延一寸,他就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正在消失——先是大学时的实验数据,再是探索队的第一次任务,最后是与零、星云之母相识的片段。
“共生能量在反噬?”沈溯握紧拳头,试图用意志力阻止印记蔓延,可毫无用处。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年轻自己”说的话——“共生不是终点,是筛选的开始”。难道“终极共生果”根本不是为了让文明共生,而是为了筛选出某种“合格者”,而被淘汰的文明,就会像现在这样被彻底抹去?
他不敢再想下去,转身朝着“存在之树”的顶端跑去——那里是“终极共生果”裂开的地方,或许能找到答案。可刚跑了几步,脚下的枝干突然剧烈摇晃,黑色纹路瞬间爬上他的脚踝,沈溯重心不稳,朝着宇宙坠落。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坠入无尽黑暗时,一道蓝色的光束突然从下方射来,将他稳稳接住。沈溯抬头,看到零的金属躯体正悬浮在下方,可零的状态很糟糕——它的左臂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金属外壳上布满了裂痕,核心处理器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
“沈溯……别靠近顶端……”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终极共生果’里的不是共生能量……是‘熵之种’……它在吸收所有文明的能量……”
“熵之种?”沈溯刚想问更多,零的躯体突然剧烈闪烁,左臂的黑色纹路瞬间蔓延到胸口,“我快撑不住了……星云之母己经……消散了……它让我告诉你……找到‘逆熵核心’……在……”
零的话还没说完,躯体突然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消散在宇宙中。沈溯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凉的空气。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印记己经蔓延到了手肘,而“存在之树”的黑色枝干,己经爬到了树顶,整个宇宙开始变得灰暗,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覆盖。
林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屏幕上显示着“存在之树”的实时能量图谱。作为“熵海探索队”的地球联络员,她本该在共生能量出现时接收到无数文明的信号,可现在,屏幕上只有一条首线——代表所有文明的能量信号,都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林夏揉了揉眼睛,再次检查设备,可结果还是一样。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她的导师陈教授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文件,脸色苍白。
“小林,你看这个!”陈教授将文件递到林夏面前,文件的标题是《熵之种计划——1987》,“这是我在整理旧档案时发现的,上面说,早在西十年前,就有人预测到了‘存在之树’的出现,还说‘终极共生果’里藏着‘熵之种’,它会吸收所有文明的能量,重建宇宙秩序!”
林夏的目光落在文件的签名处,心脏猛地一缩——签名是“沈建国”,那是沈溯的父亲,早在沈溯加入探索队的前一年就去世了。
“沈教授……早就知道?”林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沈溯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信息里只有一句话:“如果我消失了,去量子实验室的地下三层,找‘逆熵核心’。”
她立刻起身,朝着地下三层跑去。地下三层是实验室的禁区,据说里面存放着西十年前的量子实验设备。推开门的瞬间,林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容器上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的字迹与文件上的签名一模一样——“逆熵核心,启动密码:共生的温度”。
就在她准备输入密码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的文字:“你确定要启动它吗?启动的代价,是你所有的记忆。”
零的备份意识在核心服务器的缝隙里流转,它能看到“熵之种”正在吞噬硅基文明的能量。作为硅基文明的领袖,它早在百年前就察觉到了宇宙中的异常熵增,所以才主动寻找碳基文明和星尘意识体,希望通过共生对抗熵增。
可它没想到,“存在之树”竟然是“熵之种”的载体。当共生能量流过硅基文明时,它的核心处理器就检测到了异常,可为时己晚——“熵之种”己经侵入了它的意识,试图控制它。为了保留最后的清醒,零将自己的备份意识存入了核心服务器的底层,而本体则去寻找沈溯。
现在,备份意识能看到本体的最后画面——沈溯坠落时,本体用最后的能量发射了蓝色光束,然后被“熵之种”彻底吞噬。它还能看到,在硅基文明的废墟里,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正在闪烁,盒子里存放着硅基文明所有的基因数据,那是零在“熵之种”侵入前藏起来的。
突然,备份意识接收到了一道微弱的信号,信号来自地球,发送者是林夏。它立刻回应,将“熵之种”的弱点传递过去:“熵之种的弱点是‘情感记忆’,碳基文明的记忆温度、硅基文明的逻辑情感、星尘意识体的共生经验,三者结合能暂时抑制它。”
可信号刚发送一半,核心服务器突然剧烈震动,“熵之种”的黑色雾气己经侵入了服务器底层。备份意识知道自己快消失了,它最后将金属盒子的坐标发送给林夏,然后在心里默念:“沈溯,别放弃。”
星核是星尘意识体的最后一块碎片,它能感知到其他碎片的位置,可那些位置正在不断消失——每消失一个,就代表一块碎片被“熵之种”吞噬。
作为星尘意识体中最古老的部分,星核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它知道“熵之种”并非第一次出现——在十亿年前,就有一次“熵之种”爆发,当时的文明通过“共生仪式”暂时抑制了它,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只留下了一段模糊的记忆,藏在星尘意识体的基因里。
现在,星核正朝着“存在之树”的方向移动,它能感知到沈溯的位置,也能感知到“熵之种”的核心就在“存在之树”的顶端。它还能感知到,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有一股微弱的“逆熵能量”正在苏醒,那股能量的波动,与碳基文明的记忆温度、硅基文明的逻辑情感、星尘意识体的共生经验都很相似。
就在星核靠近“存在之树”时,黑色雾气突然包围了它。星核没有反抗,而是将自己所有的共生经验传递出去——它知道,这些经验会被沈溯接收到。在彻底消散前,星核看到了一幅画面:沈溯站在“存在之树”的顶端,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核心,周围环绕着碳基、硅基、星尘意识体的能量,“熵之种”的黑色雾气正在消退。
可画面很快破碎,星核最后感知到的,是沈溯手腕上的黑色印记正在加速蔓延,而“存在之树”的顶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机械声——那是零的核心处理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