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女人未必不知道,只是知道又如何?不过找个借口,拼命吊着叫自己活下去罢了。
说着说着话,巧慧从外面回来,也不知跟谁玩的,热得小脸儿通红,豆大汗珠顺着鬓角、脖子哗哗直流,手里还抓着几只吱哇乱叫的知了,“娘,明姐姐,我捉的!”
她身上呼哧呼哧直冒热气,浑似移动的火炉,看得绣娘眼皮子突突直跳,“你也不怕热!快跟我去洗澡!”
小兔崽子们石头变得不成?大人坐着一动不动都难熬,她们竟能在大日头底下嗖嗖跑!
明月大笑,目送娘儿俩嘻嘻哈哈远去,余光瞥到角落里吭哧吭哧搓洗衣裳的女人,心里渐渐冒出一个念头。
只是事关重大,看看再说。
眼见七娘洗干净一盆衣裳,往院子里晾了,也不歇息,竟擦擦手,又带上帷帽往外去。
明月一声不吭,悄悄跟在后面。
就见七娘一路往城里去,逢客栈便进,遇人便问:“大爷,要浆洗衣裳么?一文钱一件……娘子,要浆洗衣裳么?一文钱一件。”
但浆洗衣裳不算什么难事,既有自己洗了的,也有旁的抢活儿的,七娘问了一圈也才三件。
大约来过许多次,许多伙计、闲汉都识得她,远远看见便笑,还有人嘴上不干不净的,“嫂嫂,过来吃杯酒吧!”
“好个能干的婆娘,我家有许多被褥要浆洗,你去不去?”
饶是明月都听得火冒三丈,可七娘只装作没听见。
可她不反抗,渐渐地便有人放肆起来,竟笑嘻嘻上来拉扯,“来来来,别洗衣裳了,陪大爷吃一杯。”
七娘扭身要走,却又有两个闲汉凑上来,嬉皮笑脸将她围在中央,你一眼我一语,你一把我一下。
欺人太甚!
明月脑门儿上火星直冒,伸手就往骡子肚子下头摸,手指头才碰着刀把,却见木头人突然爆发:
“啊!”七娘尖叫一声,举起装着脏衣裳的包袱就往那些人身上砸。
那几人不妨她骤然爆发,被臭烘烘的衣裳裹了满头,几欲作呕。
店内众人见了,一阵哄笑,那几人恼羞成怒,才要发作,却见披头散发的七娘竟弯腰抄起一旁的条凳,双眼血红扑过来,“都别活了!”
她长期缺吃少睡,力气不够,条凳挥到半空便往下落,一个站立不稳,连人带条凳一起摔倒在地,又带倒一张桌子,杯盘碗碟连同汤汤水水摔了一地。
周遭的客人们纷纷尖叫出声,引得跑堂、掌柜的都来看,“这是怎么了?”
七娘挣扎着要往上起,手按在碎瓷茬上,血涌出来也不知道疼,竟不似活人,那三个闲汉只是口花花,何曾见过这样拼命的场面?都有些怕了,边后退边嚷嚷,“她自己发疯摔了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分明是你们下流放浪!”明月猛地从人堆儿外面挤进来,举着菜刀冲他们吼,“狗日的,都别想跑!”
欺人太甚!
这又是哪儿来的女煞神!
众人为明月持刀的凶相所惊,潮水般向四周退避,又恐闲汉逃脱,这两个女疯子拿他们泄愤,便默契地堵死了闲汉们的退路,远远看起热闹来。
七娘发疯固然可怕,但持刀的明月显然更容易伤人,尤其此刻她脖子下巴少皮没毛,尤为可怖,掌柜的不禁头皮发麻,“姑奶奶,哪里就至于动了兵器呢?有话好好说。”
万一在他店里闹出人命,当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你怎么不问他们,”明月猛地朝三闲汉一比划,扯着嗓子吼,“这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吗?”
雪亮刀锋划出一道白光,三人齐齐发抖,“啊啊!别动手,别动手!”
“给她赔不是!还要去医馆!”明月用脚尖踢飞地上的碎瓷片,过去单手将七娘从地上拽起来,“再赔给店家!”
“啊对!”眼看这个烈货不好惹,掌柜的立刻调转枪头,拉长了黑脸冲三闲汉骂道,“好王八,在老子店里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灌了两口黄汤,不干不净胡沁甚么!快点赔钱,啊不,赔不是!”
“我,我们哪里有钱……”三闲汉战战兢兢。
他们只是进来闲坐,看哪个好说话,便上前卖弄唇舌讲些动听的,偶然碰见客人心情好了,或许能混一杯来吃。
掌柜的气急败坏,“没钱进来坐什么!”
还打碎我的家当!
“脱了衣裳去卖!”明月吼道,“总有家吧?若她果然有个好歹,你们倾家荡产也要治!”
穿的人模狗样的,净不干人事!
“没听见吗?!”见那三人不动弹,明月上前就是一个嘴巴子,也不管打的是哪一个,“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