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姑连连摆手,“你我不是外人,不必客套,你们几个都是年轻姑娘,岂有不爱甜的?快拿回去自吃吧,散与左邻右舍也好。只是吃完了记得刷牙漱口……”又唠叨些哪家牙粉不好,哪家气味虽然难闻,但用后牙齿却又白又滑等等。
左邻右舍……隔壁谢夫人的外子在衙门当差呢,各处孝敬怕不是更多,如何会缺?
倒是租户芳星一家,背井离乡,虽不缺钱,本地却无亲友,想必不大会有人送。且家中又有一双儿女,正好与他们!
“你来的也巧,”绣姑笑道,“我们这边正合伙挖藕、买螃蟹呢,你要些不要?”
“要要要!”明月一叠声道,“这几日有些上火,正好吃些凉的泻一泻。”
早起她还馋螃蟹吃呢!正是瞌睡送了枕头来。
“你那边几个人?一个人头算八分银子,总包了交上去,明儿一早自有人送到家门口,十分便利。”绣姑道。
明月喜出望外,当场交银子,额外多给二两,“如今母蟹肥,且多要些,前儿还听人说做那蟹黄面吃,正有些馋。若有肥蛤蜊,也给我些,七娘做的一手好汤水,十分美味。”
苏小郎自不必说,她们三位女郎胃口也不小,单人分量必然不够。
正说着,外头又有人来同绣姑走亲戚,也是提着一色点心、一瓶桂花酒。绣姑少不得上前应付,回来时却一个劲儿盯着那匣子点心瞧,继而大笑不止。
见明月好奇,绣姑捂着肚子叫她上前看,“昨儿我买点心时特意在这里点了个红点,不曾想送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哈哈哈!”
明月一怔,也跟着笑起来。
似薛掌柜、绣姑此等有营生的人家,并不将区区一封点心放在眼中,但对寻常人家而言,那却是过节都不舍得吃的好物,哪怕收到了也不敢打开自用,生怕回不起,只管妥善保存,另寻了别家送的,打乱了凑一凑……
奈何众人所识皆有限,有来往的就那么几家,兜兜转转的,绣姑送出去的点心竟原封不动地回了家!
傍晚明月回家提着四盒点心回家,将事情原委说与七娘等人听,众人都笑了一回。
杭州湿热,点心放不久,明月自留两盒,另两盒送往隔壁去。
芳星和她女孩儿才在家收了绣架,筹备过节,见她过去也是欢喜,大大方方收下点心,“正好这几日我们娘儿俩赶活计,还没来得及操办呢。”
她家收入可观,颇走动得起,故而并不扭捏。
她女儿青河接过盒子,又道谢,“还是全味斋的点心呢,娘,我能现在吃一块么?正肚饿呢。”
全味斋是老字号,做的酥油香饼、桂花水晶糕极有名气,本地老饕鲜有不爱的。
人家还没走呢!芳星责怪地瞥了她一眼,对明月歉意道:“瞧瞧,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明月并不在意,“嗨,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此乃人之常情,她又是个孩子,我竟是个老古板不成?”
她甚至有点羡慕青河。
敢于坦率表达需求的人,往往在爱中长大……
说得芳星也笑了。
这位小房东可也算个孩子呢。
才说两句话,七娘便从正院找来,说是隔壁谢夫人来了。
送节礼之余,谢夫人还提前致歉,“外子有三五好友,亲眷皆不在本地,说不得要在团圆节那日聚一聚,吃酒说笑一回,若有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明月都没想到她竟连这等微末小事都想到了,颇有点意料之外的受宠若惊,“无妨无妨,佳节本为取乐之时,闹一回又有何妨?”
谢夫人便笑:“并无浪荡之辈,绝不会闹的,隔日又要上衙,说不得子时前便要散了。”
明月心道,这也是人家讲理,提前过来说明,但凡遇着不讲理的,纵t然夜夜喧哗又能奈何?
不过明月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面子,也不觉得谢夫人会亲切和煦到对随便什么人都如此上心……说到底,终究还是常夫人之夫,杨相公的人情罢了。
话说回来,既然人家这样说了,自己这边也得注意,别闹到太晚才好。
次日一早,果有城外渔民乘船而来,登岸叩门。
因明月一处要的极多,那渔民十分重视,除预定之物外,另有一大捧新鲜荷花,并几只大莲蓬、几片大荷叶,里外透着股水汽清香。
他殷勤笑道:“自家水塘所产贫贱之物,姑娘不要嫌弃,且留着插瓶吧!”
他晒得黝黑,身后还跟着个十岁上下的孩童帮忙搬进搬出,累得满面通红、满头大汗也不吭一声,明月心生不忍,叫他们进来喝水、吃鲜果。
渔民连连摆手,“自带了水,另有几家要去,不敢耽搁,迟了便不新鲜了。”
那孩童嘿嘿笑道:“我们带了鲜藕,饿了渴了便啃一口。”
挖藕是苦差事,又要下泥塘,又要小心别弄断了,可难免有失手,或有天生长得丑的鲜藕,便不好卖,都被留下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