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家为奴作婢十多年的经历早已刻入春枝的骨髓,让她近乎本能地对上位者保持足够的敬重和分寸。
但明月显然跟马大官人、赵太太都不一样,她年轻,有活力,有想法,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并及时寻求解决之道。
于是春枝立刻给出反复思量过许久的清单:“首先,你需要一个看门、接待的人,这个人要很机灵,很擅长待人接物,因为现在很多事情已经不再适合让芳星或隔壁的谢夫人帮忙转述了。
一个整理园子的园丁,要懂苗木,最好再有一点见识,这样修剪出来的花园才不会过时、粗鄙,也会让访客觉得您跟寻常满身铜臭的商人不同。
一个负责洒扫、打水的粗使女仆,两个负责端茶倒水、上菜撤碟、跑前忙后的内院丫头,手脚要既麻利又干净,如此客人来了才不会忙乱。
一个老道的厨子,再加一个帮厨,一个经验丰富的马夫,一个跟着出入的车夫和长随,还有一个整理室内杂物,包括你的衣裳首饰、床铺被窝的贴身丫鬟。
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衣裳多且考究,最好有专门浆洗、缝补的人,随叫随到,也比去外头洗方便干净。
还要有个专门对外送信儿跑腿的小厮,男女皆可,至少要五官端正,手脚麻利,口齿清楚,日常无事也可以兼任门子。
当然,最要紧的是要有一个精明聪慧的管家,负责调配各处、训练下人,以及主人外出期间管理所有的人和迎来送往,乃至处理各项开销、各处传讯等等。
等买卖再大一点,甚至还要有专门的帐房先生,负责日常收支和算账、纳税,前面提到过的所有人数也都要翻番。”
前面都好说,明月边听边点头,意识到了自己身边是多么的“人丁单薄”,听到最后却斩钉截铁地摇头,“账房先生我只信任你和七娘。”
同生共死过的情谊无法取代,她没办法将辛苦打拼来的成果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春枝觉得温暖又感动,笑道:“那好吧,你很能干也很聪明,现在还这样年轻,精力旺盛,至少目前为止,你自己兼任这个帐房没有问题,偶尔忙不过来,我和七娘也可以帮忙分担。”
其实现在她和七娘已经兼任着初级账房,而明月则是按季度盘账的总帐房,整体运转颇流畅,暂时维持原貌也没什么要紧。
看着列出来的一长串名单,明月一时头皮发麻,果然有钱人不好当啊!
买卖的铺开势必伴随社交圈子的扩张,一个好汉三个帮,想要万事周全,就必须有人打下手。
她飞快地设想了下,这些人员配齐后大家的生活将会多么轻松舒适,可以更专心、更无后顾之忧地去做处理生意场上的事。
但有个更加迫在眉睫的问题:
现在的住处太小了,哪怕收回隔壁芳星租赁的半边院子,这么多人也塞不下!
明月下意识看向春枝,后者点头微笑,“对,要更大的房子。”
等换了更大的房子,或许就该配船了,到时还需要船夫。
届时房舍绵延、人口众多、家财万t贯,难免遭人觊觎,各处也要配置巡夜的护院。
房子小不是问题,要让房子去适应人,而非人适应房子,绝不能因为现在的房子太小就束手束脚。
开始意识到房子小,证明明月的生意、交际已经更上一层楼,实际需求扩大了,所以才觉得原先的小房子跟不上了,这是好事。
明月往桌上一趴,直勾勾盯着夜空中的月亮,“张六郎怎么还没来!”
她要人,要很多人!
还要大房子!
春枝帮她捏捏肩膀,“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骤然招这么多生人进来,各处都不协调,也未必是好事。”
明月用手指点点桌面,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却极亢奋,“是啊,一步步来,先解决最要紧的。
门子么,这边至少半个月都有人,院子又小,外头喊一声,里面就听见了。你我不在时,可叫莲笙白日在此,倘或有个书信、消息的,也不至于错漏或骚扰邻居。
园丁么,花木其实无需日日修剪,又无名贵品种,十天半月叫人上门修一修也就是了,也可以暂时搁置。
跟着出入的长随和干粗活的仆从么,教导几遍也就能上手了……”
思来想去,要紧的就是管家。
其他的都好找,哪怕临时培养呢,快则几日,慢则一月,都能赶鸭子上架做起来。
可管家的重要性堪比大店里的大管事,是人才,是心腹,既要有天赋,还要有阅历、经验。所以真正的大家族都是提前很多年从很多人里面筛选、培养起来的。
明月还不到二十岁,当然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慢慢培养很多心腹,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呢?
放眼明月身边,目前最合适的正是春枝。
她聪慧果敢,有见识有经验,而且深得明月信任。
但最要命的是,春枝现在担着往固县的一整条线,要先送薛掌柜那边交钱进货,再从李记手中收回货款,每个月经手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骤然换成别人,明月不放心。
唉,人才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