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放弃?
不甘心。
撤掉现在的湖丝线路很简单,一句话而已,但这么一来,势必寒了下头人的心,来日再想拢在一起就难了。
如果无法开辟新销路,就得想法子做点新货出来了,如霞染那般,所有工艺可以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新货。
明月一夜未眠,翻来覆去都在想以后。
睡不着,干脆披衣出来看月亮。
“东家?”自二碗来了之后,便与苏父、苏小郎轮流值夜,都轻快许多。
明月眼神柔软,“外面有官府的人巡逻呢,你也去睡吧。”
二碗不去。
苏大叔说了,外人哪有自己人贴心?收了银子不办事的多着呢!
明月笑笑,“也罢,同我一起赏月吧。”
园子太大,树影重重,半夜自己一个人瞎溜达还真有点瘆人。
四月十三,月亮已经很圆了,银光泼洒,照得外面亮堂堂。两人一前一后登上假山,去凉亭里坐了。凉亭高出院墙好些,夜风畅通无阻,吹得二人发丝翻飞、衣袖簌簌,颇有乘月飞天之感。
雷锋塔只剩模糊的轮廓,合着风声、虫鸣,较白日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此刻,无论大房子还是小屋子,月光皆慷慨洒落,同样顺着窗棱,漏到卞慈毫无睡意的脸上。
方才他做梦了,明月溅着血的脸、混杂着野性和兽性的眸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卞慈回忆着白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拍拍额头,半晌,他低声呢喃,“不太妙……”
第82章
“头儿,找人呐?”娃娃脸凑到卞慈身边,嬉皮笑脸地说。
“胡说八道。”卞慈迅速收回视线。
“我胡说八道?你看你看,就这样,就这么盯着!”娃娃脸竖起两根手指,在双眼和码头间飞快比划,“方才我叫你你都走神了。”
“你叫我?”卞慈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跟我玩儿【兵不厌诈】,你还嫩了些。
本想诈他一诈的娃娃脸兵败如山倒,“呃,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记性不好就去看大夫,”卞慈半真半假地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我哪天不盯人?”
“嘿,我跟着你多少年了?骗得了旁人,骗得了我?t”娃娃脸环胸抱臂,一脸骄傲,“你素日盯人什么样?熬鹰似的,活像七八月天的大日头,恨不得生生把人烤死了,如今呢?啧啧,西湖上泛起的春水似的……”
且柔着呢,且暖着呢!
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卞慈不理他,冲着一个贼眉鼠眼的挑担子的男人招招手,后者吞口唾沫,脚底生根,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不必额外交代,娃娃脸马上过去例行搜查,发现了藏在担子底部夹层的三十多条墨,都用油纸细细包着。
“藏这么严实,”他戏谑道,“防我们呐?”
“不不不,防贼的!”男人慌忙辩解道。
娃娃脸拿出几条撕开,递给卞慈,后者抽动鼻翼闻了闻,咧嘴一笑,“歙州的墨,纳税了么?”
歙州墨天下闻名,依律法规定,十条以上就算经商,要纳税。
男人试图狡辩,“大人,小人是自用的。”
“你熬汤喝啊,一个人用三十多条墨!”娃娃脸拉长了脸,显得便不那么稚气了。
男人梗着脖子死犟,“小人爱看书,幼年时家贫,如今……”
“如今你便用价值不菲的歙州墨抄写,嗯?”卞慈手中掂着墨条,绕着他转了半圈,酷似戏鼠的猫,眼睁睁看着汗珠从他鬓角滚落。
此墨不够细腻,油烟也差了些,算不得歙州墨中的上等名品,但一条在市面上也能卖到八两上下,才能写多少字?反观此人,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透着股猥琐穷酸之气,连个随从都没有,怎么可能用此等墨条大肆书写!
码头边就有水司衙门设立的临时办公地点,凉棚、书桌、笔墨纸砚样样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