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磬与卢珍亲自带明月挨桌介绍,明月一一记在心里。
一圈转下来,明月心里就有了数:
夫妻俩人缘不错,但交好的多是平级乃至下级军官、兵士,今日只为最高的也就是他的上级,从六品将官。
晚间明月就在原先庞家长子夫妇所在的屋子里休息,卢珍亲自过去帮她铺床,“早几日就拿出被褥晒了,都是新的,怕潮湿,今儿一早我还叫人用熨斗熨过了呢。你试试合不合适,有什么不得劲的地方,只管说。”
很常见的小巧房舍,打扫得很干净,明月边打量边打下手,又问:“婶婶,叔叔坐承局之位多久了?”
“有八年了吧,”卢珍不假思索道,“怎么了?”
“我观叔叔的为人、本事,实在可靠,也该动一动了吧?”明月道。
今日之后,她与庞家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份迟来的异姓血缘远比其他关系更牢固,更坚不可摧。
“武官应以战功起家,可边关不打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说到此事,卢珍也有些犯愁。
厢军本就矮禁军一头,只算地方上的杂牌军,日常做的都是诸如修桥铺路、协助运输、养马屯田,乃至为部分高官提供护卫、维持治安等琐碎活儿。
这样的杂活儿,做好了没功,做不好有过,想升迁?谈何容易!
若是寻常晚辈,卢珍自不会同他们将这些,但明月不同,那是自打天下的能人,既然这么问,保不齐就有什么想法。
床铺好了,她领着明月去外间坐下,“今日那位上官你也见到了,三节六礼的,我同你叔叔可是一回没落下,他倒是尽力,却总没个结果。”
看得出来,两边关系确实不错,那就不是对方拿钱不办事。
明月问道:“那位可有什么来历,有什么门路?”
卢珍摇头,“也不过是几代兵户,听说祖上有人在禁军做过小官,能有什么大门路。”
门路谁不想要?可那东西岂是河中鱼虾,俯拾皆是?
禁军倒不错,可祖上?小官?
看那位上官的年纪,他祖上如今只怕都投胎了吧?正所谓人走茶凉,本就不怎么牢靠的人脉自然彻底崩塌。
现如今,只怕那上官自保已竭尽全力,自然没有余力照应旁人。
“婶婶,论理儿,我头回登门,不好讲这些,不过……”明月迟疑道。
“嗨,有话就说,你也是好心,我还能怪你不成?”卢珍拍拍她的手。
“依我说,您和叔叔都走错门路啦!”明月笑道,见卢珍满面茫然,她继续道,“您想啊,那位既然是叔叔的顶头上司,那么叔叔若要按部就班地升迁,必是顶他的缺!他仍在任上,这如何能成?”
说得难听点,但凡那位上官有门路、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里窝着。
厢军想改入禁军不易,但底层低级军官升迁却并非不可能。
真是一句惊醒梦中人,卢珍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狠狠一拍巴掌,“是啊!”
以往他们总想着要同上官搞好关系,时候久了,难免将升官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可我同你叔叔也不认识什么管事的大官,”卢珍为难道,“再说了,似我们这般家世,人家未必愿意见。”
甚至就连上司的上司,他们也走动过,但因送不起重礼,对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就连今日认亲这样的大事,对方不光人不到,就连贺礼都没送。
“嗨,这世上达官显贵万万千,除了官家深居宫中,其余的,只要想见,哪里有见不到的?”明月胸有成竹道,“杭州官员、衙门多如牛毛,这家不行,咱们换一家就是了!”
庞磬一家正直、义气有余,然灵活不足,大约同他们祖辈传下来的风气有关。
卢珍怦然心动。
谁不喜欢升迁呢?
庞磬升一级,权力会不会变大暂且不论,起码品级上去了,夫妻二人每年的俸禄就会高一截,自家用也好,孝顺长辈、接济晚辈也罢,都不至于再像以前那般局促。
就连子孙后代,前途也能更顺一些。
话虽如此,但具体怎么做?卢珍毫无头绪。
让才上门的侄女去操持?她丢不起这个人。
明月却不觉得有什么。
说得难听点,现在庞磬的品级真的太低了,性子又直,威慑寻常百姓和宵小不在话下,但对明月的未来?可谓毫无帮助。
一家人都好了才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