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外面有千般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终究还是发妻啊。
娄旭此人,明月打心底里瞧不上,但邢夫人能屈能伸,她却很佩服。
离开之前,明月还邀请邢夫人去她家赏枫叶。
杭州一带群山连绵、枫树颇多,要十月下旬开始出色,十一月中旬则是赏枫的最佳时期。【注】
邢夫人没有推辞。
明月虽为商户,但背后有大靠山,况且行事爽朗洒脱,也颇合她的脾胃,哪怕不为娄旭,多这么个朋友也没有坏处。
告别了娄旭夫妇,时候也差不多了,明月便去琴行取琴。
“江姑娘?”
明月才下马,一只脚正要往琴行里迈,就听斜后方街上传来久违的声音。
扭头看时,一架马车方擦肩而过,童琪英正挑开车帘往外瞧,眼中满是偶遇的喜意。
马车迅速刹住,在青石板路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引子,不等随从从车后面取出脚凳,童琪英便自己掀帘子跳下地。
“童公子,好久不见!”再见他,明月亦是欢喜。
方才自己背对街面,童琪英却能仅凭匆匆一瞥的背影就认出来,更立刻上前打招呼,说明他非常渴望见到自己。
这无疑是个好讯号。
“六十三天。”童琪英走上前来。
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开口却都化为一句,“你还好吗?”
六十三天……他还真一天天数着么?
最后一次见面是八月初九的凌晨,明月去送考,之后两人便仅通过几次书信,维系着贫瘠的纸面交流。
时光固然可以冲散很多东西,但亦有许多情分会因稀缺而显得弥足珍贵。
“我很好,你看上去也不坏。”明月认真打量他几眼。
入秋了,童琪英穿了件颇有厚度的墨绿色缎面交领长袍,仅在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用银色混同色墨绿丝线勾勒出几片细细的竹叶,腰间悬挂同纹路的荷包,十分飘逸,越发衬得他白净高洁、玉树临风。
两个多月未见,他似乎又高了一点,神态亦成熟许多,但举止间的温润和热情却依旧未变。
苏小郎却在一边暗自腹诽,说什么六十三天不见,好似度日如年一般,可我看你小子面庞红润,过得也不坏嘛。
“少爷,”跟来的随从眼见童琪英大有深入交谈的趋势,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提醒,“今日……”
童琪英这身并不似家常穿戴,明月就猜到他今日有聚会,“有正事你就先去吧,误了不好。”
不能深入交谈固然遗憾,可焉知浅尝辄止不会更叫人抓心挠肺?
“没什么好不好的,”童琪英面上笑容不变,随意瞥了车轮一眼,“不巧车子坏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随从已经沉默着上前,一脚将车轮内的两根轮辐踢断。
轮辐连接车轴和车轮,数量虽多,却缺一不可,如今断了两根,无法完美承重,走不了多远车轮便会偏移、变形。
今日聚会之地在正城北,自此地坐车也要半个时辰,自是去不成了。
童琪英满意地收回视线。
自原先那个告密的艄公悄无声息消失之后,他身边的人就越发言听计从了,他很喜欢。
明月和苏小郎、二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童琪英上前两步站到明月身边,朝琴行内望了一眼,“可是琴出了什么问题?”
“哦。”明月回神,懊恼道,“我照着你写的琴谱苦练许久,奈何有许多细微之处不得其法,不小心将一根琴弦弄断,另有两根弦似乎也有些不准了,今儿特意送来叫人家瞧瞧。”
听她说照着自己写的琴谱苦练,童琪英的眼睛飞快地亮了下,漾起一点名为欢喜的愉悦之色,“是我的不是,没伤着手吧?”
“没有,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明月失笑,“你愿意点播我一个外行人已算积德了!哪里来的不是?”
“凡事最忌讳不从一而终,”童琪英正色道,似乎话里有话,“我一时兴起说要教你弹琴,却未能信守承诺,自然有不是。”
他说得这般诚恳,就连苏小郎也无法再行指责。
“介意我一起看看么?”童琪英解释说,“你练了许久,或许那琴已经不大相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