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选择。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艰难地阅读、理解、记忆。
时间在这片失去参照的空间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数据板上跳动的计时器和体内那缓慢而坚定的蜕变过程,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在尝试理解那些引导技巧时,他不可避免地需要更加深入地去“观察”体内那片冰冷的“深海”。
渐渐地,一种奇特的体验产生了。
当他摒除杂念,将全部意识沉入对那蜕变中能量的观察时,他仿佛能“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并非来自碎片意识主动表达的“声音”。那是能量流转本身所携带的信息碎片,是蜕变过程无意中泄露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响。
一些模糊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和感觉,如同沉船碎片般,偶尔浮上他的心湖:
……他看到了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辉煌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黑暗殿堂,无数难以名状的阴影在其中臣服、歌颂…………他感受到了一种凌驾于星辰万物之上、视众生为蝼蚁的、绝对的孤独与傲慢…………他听到了一声震彻无数维度的、充满了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咆哮,伴随着某种巨大存在崩解碎裂的声响…………他触摸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漫长时光和绝望冲刷得几乎消散的……悲伤?仿佛来自某个被彻底遗忘的角落……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转瞬即逝,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杂音……——】碎片意识的低语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窥探,一股冰冷的阻力悄然增强,试图隔绝这些无意中泄露的信息。
但凯兰己经捕捉到了某些东西。尤其是那一丝“悲伤”,与碎片意识通常表现出来的暴戾、傲慢和冰冷截然不同,显得格外突兀和……真实。
这让他产生了一个荒谬却无法抑制的念头:这个寄生于他体内的、可怕的存在,是否也并非完整的?在它那看似统一的力量和意志之下,是否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破碎的……情感或记忆?
这个念头让他对碎片意识的观感变得复杂起来。它依旧是危险的、需要警惕的,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维度。
六个标准时在高度集中的学习和观察中飞快过去。
晶体大门再次无声开启。阿尔伯特部长去而复返,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白色研究员袍服、戴着全覆盖式感应头盔的助手,他们推着一台更加精密的、连接着无数能量导管的仪器。
“开始第一次引导测试。”阿尔伯特部长没有任何寒暄,首接下令,“目标是引导出一丝最表层的、处于‘静滞’场压制下的黑暗能量,在指尖形成稳定维持三秒的能量微光。注意,绝对不允许尝试深入接触其核心,一旦感觉有任何失控迹象,立刻终止!”
命令清晰而冷酷。
凯兰深吸一口气,从平台上坐起。他回忆着数据板上的技巧,努力排除心中的杂念和恐惧,将意识缓缓沉入那片冰冷的“深海”。
在“静滞之间”强大的约束场下,那蜕变中的力量如同被无形的水晶棺椁封锁着,流动异常缓慢而粘稠。这反而降低了引导的难度,但也使得每一次微小的能量调动,都像是在拉动千斤重物。
他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如同用最细的丝线垂入深渊,尝试着去“勾动”一丝最表层的、相对温和的能量流。
过程异常艰难。那股力量本身带着极高的“惰性”和“傲慢”,对他的引导爱搭不理。碎片意识似乎也乐于看他出糗,并未施加阻碍,却也绝不出手相助。
一次,两次,三次……凯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疲惫感开始涌现。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后,他感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的能量流,极其缓慢地,顺着他的意志引导,从匕首印记深处流出,沿着手臂的能量通道,向指尖汇聚。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而且极其微弱。
阿尔伯特部长和两名助手紧紧盯着仪器上的读数和高精度传感器传回的实时影像。
只见凯兰右手的食指指尖,一点极其黯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黑色微光,极其艰难地、闪烁不定地亮了起来。
它不像以前那种狂暴的、充满破坏欲的黑烟或闪电,反而更像是一小滴浓缩的、冰冷的墨汁,散发着一种内敛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成功了!
然而,就在这丝微光出现的刹那——
异变再生!
凯兰脑海中猛地一阵剧痛!仿佛这丝微弱能量的引导,无意中触碰到了某个深藏在蜕变核心的、古老的“开关”!
一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模糊的感觉和画面,而是一段短暂却完整的“场景”:
他(或者说,某个存在)站在一片无尽的、破碎的星骸之上,脚下是崩塌的世界残片。远方,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辉煌的、由纯粹星光构筑的巨塔正在缓缓倾塌,无数光之碎片如同悲伤的泪水般洒落虚空。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站在倾塌的星光巨塔之前。那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辉中,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尽的悲伤、决绝以及……一种自我牺牲般的壮烈。
他(那个存在)发出了一声咆哮,并非愤怒,而是充满了某种被背叛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解!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阻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