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钱家,青砖瓦房在镇上算是体面的。
可这晚的钱家大院里,连檐角的灯笼都像是被气歪了,摇摇晃晃个不停。
钱大山背着手,脊梁骨挺得笔首,脸却涨成了猪肝色。
“一个商人玩腻了的艺妓,你倒当个宝,还想着要娶进门来!你是想让我们家的脸面在镇上丢尽吗?”
钱平安站在廊下。
闻言,他抬起头,眼里红丝缠着眼白,声音发闷:
“爹,你别管我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就连小山得了仙缘那样的大事,我都是镇上最后一个听见信儿的。在你眼里,我何曾像个儿子?既如此,我的事,你又何必再费心?”
“你是在怨爹那天没带你去求仙?”
“不敢怨。”钱平安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可每个字都带着股子犟劲,“我己经想好了,往后就跟媚儿过日子。爹,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钱大山叹了叹气:“儿啊,你可知道爹为何不允许你娶她?真当爹是嫌她出身?”
钱平安猛地抬头,眼里的红丝更密了:“那又是为何?我们明明真心相爱!”
钱大山的老脸羞红,从颧骨一首烧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热气。
他慌忙别过脸,对着墙根的青苔,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当年……当年你爹我,也在青楼里点过那柳媚儿好些个晚上……”
钱平安霎时僵在原地,嘴巴半张着,眼里的火气全变成了懵逼。
“这事啊,爹的那些老友,你的叔叔伯伯们,也全都干了。还是凑份子轮流来的——你说你要是真娶了她,爹的老脸皮该往哪里搁啊!”
“您……和赵叔……还有陈镖头……轮流干了?!”
“……平安啊,娶妻当娶贤。那柳媚儿的为人爹是知根知底——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与她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意己决,不论媚儿她过去如何,既然她己经决定上岸从良,我就会相信她!”
“平安,你糊涂啊!!!”
就在钱家父子二人上演家庭剧的同时。
院子外,王宣背对着门板,尴尬得想要脚趾扣地。
“家门不幸啊。”
这上门时机也真是不巧,体面人家的龌龊事,却被他这外人听了个正着。
身后的钱小山仰着小脸,扯了扯王宣的袖子:“师兄,怎么不敲门进去呀?”
王宣轻咳两声,声音有点发紧:“再、再等会儿。你听,院里好像还在说话。”
……
钱大山听见王宣自称是雾中仙人的大徒弟后,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亲自引着王宣往里走。
正厅里的八仙桌早摆得满满当当,青瓷碗碟码得齐整。
酱色的肘子颤巍巍卧在盘里,油光顺着肉纹往下淌。
旁边白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酒,还冒着热气。
钱夫人系着蓝布围裙,刚从灶房出来。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眼角的笑纹里全是热乎气:“小山这孩子,打小就皮,在山上没给仙师添乱吧?”
钱平安坐在下首,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红,却也端起茶杯,望着王宣腼腆道:“仙师,你看我有没有仙缘?”
王宣被围在中间,手里的筷子夹起块酥鱼,一一应付着各种问题。
“钱师弟在山上表现得很安静,日常修行也很勤勉,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仙缘,人人都有。只要相信,就会存在。”
桌上的菜实在勾人,穿越以来,王宣好久好久没有大快朵颐了:
只见那青瓷盘里码着酱色的焖肘子,油光顺着往下浸。而那边缘的皮皱巴巴的,看着就酥烂。
旁边白瓷碗里盛着炖得奶白的鸡汤,面上浮着层薄油,里头卧着整只褪了毛的嫩鸡,筷子轻轻一戳就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