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死老头子,跟我大孙子说话不能轻点声?
下次再敢冤枉我孙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叮嘱完,又拉着林富贵的手反复强调深山的危险。
首到孙子再三保证不会冒险,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厨房。
望着奶奶佝偻的背影,林富贵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否则今天这关还真不好过。
一转身,却对上了老爷子犀利的目光。
这老头可不像老伴那么好糊弄,正冷眼瞧着他,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显然早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林富贵连忙堆起笑脸,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
“爷爷,您这表情是啥意思?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刚走到近前,额头突然一痛——老爷子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脑瓜崩。
“臭小子,你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老爷子压低声音警告道:
“等你爹回来,看我不让他好好收拾你!”
说完,老爷子拎起竹篓就要往后院走。
林富贵赶紧追上去,一把挽住爷爷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道:
“爷,您也知道我这身子骨,下地挣工分是真吃不消。
我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吧?”
这话倒是不假。
虽说上个月村里开始吃“大锅饭“,可林富贵家的日子反而更艰难了。
以前好歹还有半面自留山地,随便哪个犄角旮旯种点红薯,多少能填饱富贵那个永远喂不饱的肚子。
如今集体化了,家里那点存粮眼见着就要见底,老爷子嘴上虽凶,心里其实比谁都着急。
然而自打公社化开始,一切生产资料收归集体,实行按劳分配后,富贵的生活反而愈发艰难。
这“大锅饭“看似公平,实则不过是平均主义的幌子。
每人每日的口粮都有严格定量,即便全家人省吃俭用,把大半口粮都让给他,也填不饱他那永远饥饿的肚子。
最让富贵揪心的是,不仅自己瘦得皮包骨头,如今全家人的脸颊也都日渐凹陷,仿佛在向他“看齐”。
看着亲人为了自己日渐消瘦的模样,那些省下来的口粮,他实在难以下咽!
正是这份愧疚,才逼得他昨日冒险深入更远的山林——那里的资源远比近山丰富得多。
林光瀚侧目看了眼身旁的大孙子,沉默良久,终于抬起粗糙的大手,轻轻揽住富贵的肩膀,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里,饱含着说不尽的无奈与忧虑。
原本矫健的步伐,此刻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家庭的命运。
他紧锁的眉头下,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激烈挣扎。
后院的光景印证着这份挣扎——原本的小菜地早己变成了一片茂密的红薯园。
在土地全部收归集体后,这是老爷子为孙子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除了靠墙一条三十公分宽、通往猪圈的狭窄小道外,整个后院都被郁郁葱葱的红薯藤蔓覆盖得严严实实。
猪圈里早己不见猪的踪影。
去年一场持续月余的阴雨,让一只猪成了富贵的救命粮,另一只则变成了继续求医问药的盘缠。
如今,这个废弃的猪圈成了富贵的“活体储备库”——弹弓打下的伤鸟、偶尔捕获的野鸡,甚至掏来的鸟蛋孵化出的雏鸟,都被暂时圈养在此。
每当台风过境、阴雨连绵,或是家中粮食接济不上时,这些“储备”就成了维系富贵生命的最后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