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上前打开箱扣。一瞬间,所有伸长了脖子的人都愣住了。
没有金银,没有绸缎,更没有兵符粮批。
箱子里最上面,是一卷明黄色的绢帛,但并非圣旨规制。绢帛下,似乎压着几方印章类的东西。
一股极其淡薄,却又在冰冷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的甜腥气味,幽幽地散发出来。
那领头的太监嘴角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旋即又板起脸:“东西己送到,咱家还要回去复命,这便告辞了。”说完,竟是一刻也不愿多待,领着人转身便走,仿佛多留片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死气。
风雪重新吞没了他们的背影。
周文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从箱中取出那卷明黄绢帛。触手冰凉滑腻,他缓缓展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那绢帛上,并无具体文字,只有触目惊心的、己经变成暗褐色的斑斑血迹!泼洒状,飞溅状,甚至还有一个模糊的血手印!狰狞、恐怖,散发着无声的威吓与死亡的气息。
“血……血诏?!”一名年轻将领失声惊呼,声音发颤。
周文郁手一抖,绢帛险些脱手。他强自镇定,又看向箱底——那是几方空白的关防大印,还有一份兵部的空白文书,印泥朱红,却无一字批示。
空印!
血诏与空印!
刹那间,所有人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冻僵了。这哪里是什么厚礼,这分明是魏忠贤送来的催命符!血诏是警告,是暗示他袁崇焕若不“克竟全功”,便是如此下场!而空印……更是恶毒至极的陷阱。若用了,无论胜败,事后皆可被轻易罗织成“擅权矫诏”的死罪。若不用,城破人亡,他袁崇焕便是罪魁祸首!
歹毒!绝户计!
周文郁猛地抬头看向袁崇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将领无不面色惨白,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愤怒。朝廷,这是彻底放弃了宁远,还要他袁崇焕和满城军民死前背上黑锅!
风雪更疾,吹得敌楼上旗帜疯狂乱舞,如同无数冤魂在尖啸。
袁崇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那箱东西,目光深得像是结了冰的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恐,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先前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被彻底砸碎,剩下的,反而是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在死寂的、几乎要令人发狂的沉默中,在无数道绝望目光的注视下,袁崇焕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那口箱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深处刨出来的,冰冷,坚硬,不带一丝人气:
“取火油来。”
众将一愣,不明所以。周文郁迟疑道:“大人……?”
袁崇焕的目光依旧钉在那箱催命符上,声音平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烧城。”
“什么?!”周文郁骇得失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众将亦是目瞪口呆,烧城?敌军未至,先焚城池?经略疯了不成?!
袁崇焕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扫过他的部将们,那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听不懂军令吗?”
他忽地提高声调,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城头:
“取火油!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