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掺了沙的棉絮,糊在黑石城的夯土城墙上,连城门口的石狮子都蒙着层灰,看着蔫头耷脑。造纸工坊的烟囱却早早冒起了烟,酸腐的树皮味混着草木灰的气息,在巷子里弥漫开来——这是工匠们在赶制新一批改良纸,浆池里的水花溅在青石板上,冻出了层薄霜。
“刘师傅,这浆温度够了没?”王石头蹲在灶前,往炉膛里添着柴火,脸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他手里攥着块刚晒干的改良纸,边角被得发亮,这是他要给乡下老娘寄信的“宝贝”。
刘三顺探手进浆池,指尖沾着黏糊糊的纸浆,眉头紧锁:“还差点火候。李大人说的槐树皮汁得多熬半个时辰,不然纸脆,经不起折。”他后腰的伤还没好,韩彪那几鞭子抽得狠,一动就牵扯着疼,但此刻眼里却亮得很——昨天李大人说,这个月分红能给每个工匠多发两斤肉,他得赶在年前给小女儿扯块红布做新袄。
突然,巷口传来粗野的叫骂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王二柱拎着扁担从外面跑进来,棉裤膝盖处磨破了洞,露出冻得通红的皮肉:“李哥!不好了!张剥皮带着人堵门了!说要‘收回’工坊!”
“收回?”李彻刚从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算盘,闻言冷笑一声,把算盘往桌上一拍,算珠噼啪响,“这工坊是咱们流血流汗建起来的,他张剥皮凭什么收回?走,看看去!”
工坊门口己经围满了人。张剥皮拄着龙头拐杖,貂皮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油光水滑的绸缎,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家丁,个个手里拎着棍棒,堵得巷口水泄不通。他斜眼瞅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唾沫星子喷得老远:“都给我听好了!这造纸工坊用的是黑石城的地、黑石城的水,姓李的一个流放犯,凭什么占着?今天我张某人就替官府出头,把工坊收回来,以后大家轮流当值,谁都能捞点好处!”
这话里的“好处”二字说得格外重,几个游手好闲的汉子顿时眼馋起来,跟着起哄:“对!凭啥他一个人占着?”“分了工坊!分了银子!”
刘三顺急得首跺脚,拉着李彻的袖子:“李大人,他们人多……”
“人多?”李彻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透着股硬气,“张老爷说工坊是黑石城的,那我问问你,去年冬天你囤粮抬价,把糙米卖到五十文一斤,饿死的百姓是不是黑石城的?你勾结北戎卖粮换皮毛,害死的戍边士兵是不是黑石城的?”
“你放屁!”张剥皮气得拐杖往地上一顿,青石板都被砸出个坑,“老子是正经商人,你少血口喷人!给我打!把这乱党拖出去喂狗!”
家丁们嗷叫着就往前冲,王二柱眼疾手快,抡起扁担横扫过去,正打在最前面那个家丁的腿弯上。那家伙“哎哟”一声跪倒在地,手里的棍子飞出去老远。流民兄弟和工匠们立刻围成个圈,把李彻护在中间,王石头举着刚晾干的纸喊:“谁敢动李大人,先撕了他的嘴!”
混乱中,刘算盘突然挤到前面,手里捏着个账本,假惺惺地喊:“大家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依我看,工坊确实该大家分,毕竟用的是公产。姓李的要是识相,就把造纸方子交出来,咱们每家豪绅出点钱,给你凑笔路费,让你回关内,怎么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藏着阴招——抢了方子还要赶人走。李彻早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沓改良纸,往空中一撒:“大家看看!这纸用的是荒山上没人要的老槐树、城西废井的水,上个月缴给官府的税银就有五百两,够买二十车粮!哪点占了公产?倒是你们,张剥皮去年欠的税银还没缴吧?刘算盘勾结周县令倒卖官盐,账本就在我这儿,要不要给大家念念?”
刘算盘的脸“唰”地白了,下意识往张剥皮身后躲。百姓们捡起飘落的纸,摸着上面细腻的纹路,啧啧称奇。卖豆腐的王婶举着纸哭:“这纸真好啊!我家柱子在工坊干活,昨天刚给我捎回二百文,说是分红……要是工坊被他们抢了,柱子又得去乞讨了!”
“对!不能让他们抢工坊!”“李大人是好人,不能走!”百姓们越聚越多,渐渐把家丁们围在了中间,有人还捡起地上的石子,眼看就要动手。
张剥皮见状不妙,色厉内荏地喊:“都反了不成?我侄子在郡守府当差,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郡守府?”李彻突然提高声音,从怀里掏出封信,火漆印赫然是兵部的,“巧了,我刚给关内送了信,不光说了你们通敌的事,还附了改良纸样。苏老板回信说,朝廷要在黑石城设官办工坊,让我当总领,以后工匠月钱翻倍,孩子上学还能免学费!你说,郡守是保你这汉奸,还是保能让朝廷增收的工坊?”
这话像炸雷一样在人群里响开。张剥皮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里的拐杖“哐当”掉在地上。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赵猛带着一队士卒疾驰而来,甲胄上的霜花还没化:“李文书!张都尉有令,谁敢滋扰工坊,以通敌论处!”
士卒们举着长枪围上来,枪尖对着家丁们。张剥皮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
赵猛一挥手,士卒们上前就把张剥皮、刘算盘捆了。百姓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王石头举着改良纸转圈,纸页在阳光下透亮得能看到人影:“咱们赢了!工坊是咱们的了!”
李彻望着兴奋的人群,弯腰捡起张散落的改良纸,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面。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豪绅反扑事件解决,工坊控制权+100%,解锁“染料提纯”技术,奖励白银三千两!】
他转头对刘三顺道:“刘师傅,让兄弟们加把劲,把染料提纯的法子试出来。苏老板说了,染红的纸能做婚书,关内富贵人家抢着要,咱们再赚一笔!”
“好!好!”刘三顺抹着眼泪应着,转身就往浆池跑,后腰的伤仿佛都不疼了。工坊的烟囱里,烟飘得更高了,混着晨雾,在黑石城的上空织成了张希望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