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餐勺碰撞声像串不连贯的琴谱,林枫端着餐盘找位置时,余光忽然扫到一抹浅灰。
那是小舟常穿的针织衫,洗得发白的领口沾着一点饭粒,她抱着餐盘几乎贴墙走,发尾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连打饭阿姨喊“同学要糖醋排骨吗”都没应。
他脚步顿住。
上回在教室走廊看见她时,她还攥着书包带小声说“林学长,你的日志本封皮来了”,声音轻得像书页间的夹叶。
可现在——他目光落在她书包上。
原本挂在拉链头的猫咪挂件不见了,那是个姜黄色的毛球,左眼是歪歪的粉色纽扣,她曾在小组讨论时红着脸摸它:“它看着我,就像有人在听我说话。”
“同学,借过。”身后有人推他的餐盘,林枫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过道中央。
他回头应了声,再转头时,浅灰身影己经消失在打汤窗口的人流里,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柠檬味护手霜气息,和记忆中小舟擦着他课桌递纸条时的味道重叠。
那天她把纸条塞进他课本,指尖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白学长说。。。说数据微调是为了项目整体。”字迹在“微调”两个字上洇开,他后来对着台灯照,看见纸背有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当晚十点十七分,404寝室的顶灯在头顶嗡嗡响。
林枫正对着电脑整理项目材料,群聊提示音突然炸响——“成员‘小舟’己退出课题组群聊”。
屏幕蓝光映得他睫毛发颤,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没打出一个字。
“咋了?”上铺的赵子轩探下脑袋,习武的人肩宽得能挡住半扇窗户,“你这表情跟上次我把陈醋当可乐喝似的。”
林枫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床垫被陈默压得吱呀响。
技术宅推了推黑框眼镜,鼠标点击声噼里啪啦:“课题组群我还挂着,退出记录显示是主动操作,但时间选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这时候正常人早睡了。”他突然顿住,“等等,半小时前白宇在群里发了个文档,标题是‘关于维护团队形象的补充说明’。”
“我去!”赵子轩从床上翻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响,“就那保研预备役?上回他还说小舟的文献综述‘格式不够精英’,合着现在连人都要清?”
林枫没说话,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盒。
那是他收集的所有纸条原件,从第一次小组讨论时飘到他脚边的“林学长,实验记录第三页的温度值是不是标错了”,到最后一张边缘皱巴巴的“白学长说再提数据问题就取消我答辩资格”。
他把纸条按时间铺在床上,暖黄的床头灯照得字迹发亮。
赵子轩凑过来,喉结动了动:“最后这张。。。字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递这张那天,白宇在走廊堵了她十分钟。”林枫声音发哑,“我路过时听见他说‘团队形象很重要,你这样会影响所有人的前途’。”
陈默冷笑一声,键盘敲得更响:“主动退群?这是被架在火上烤,自己跳下来免得被推。”他突然停住,屏幕蓝光里,他的瞳孔缩了缩,“白宇的朋友圈更新了——‘清者自清,有些人注定不属于光明’。”
床垫突然下陷,是赵子轩一屁股坐上来。
习武的少年平时总把“江湖义气”挂在嘴边,此刻却摸着后颈:“老大,咱是不是。。。把人坑了?”
林枫没回答,他想起答辩那天,小舟缩在最后一排,当他把那些被篡改的数据条分缕析地拆穿时,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掐出青白的印子。
而白宇当时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尖,扫过观众席时在她脸上顿了三秒。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时,楼道声控灯次第亮起。
图书馆闭馆铃刚响过,碎纸机的嗡鸣声从侧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