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谷上空,硝烟与电离尘埃混合成一片污浊的灰黄穹顶,仿佛凝固的血痂。戴维斯孤注一掷的总攻命令,让这片本就满目疮痍的山谷彻底化作人间炼狱。震耳欲聋的爆炸不再是间歇的鼓点,而是连绵不绝、撕扯心肺的狂啸。
“雷霆之锤”的炮火如同恶龙的吐息,一遍又一遍犁过暴露在外的阵地、隘口、乃至每一处可供藏身的废墟。地面在“冥府守卫”重型装甲集群的碾压下剧烈颤抖,钢铁与血肉在狭窄的谷道中疯狂绞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燃烧的金属、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永夜屏障破碎的代价,正以指数级的速度,由砺剑谷内每一个活着的战士承受。
地下指挥所深处,虽经“后土系统”紧急加固,每一次重炮落点都像巨锤砸在心口,震得顶棚簌簌落灰。通讯频道里嘶吼、报告、指令和伤员的闷哼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K-7东侧三号火力点被摧毁!重复,三号火力点全灭!”
“步兵三营报告伤亡过半!请求增援!弹药告急!”
“卫生员!担架!这里需要担架!快啊——!”
“脉搏…很弱…坚持住兄弟…”
旅长李啸峰双眼布满血丝,下巴的棱角绷得像块淬火的钢。他刚从前沿观察哨撤回来,头盔上新增的一道深刻凹痕还带着灼热。他死死盯着全息沙盘上代表敌我态势不断闪烁、收缩的色块,砺剑谷的防线像一个被巨力挤压的橘子,汁液(战士们的鲜血)正从各处裂口中喷溅而出。
“旅长!三营…三营长牺牲了!副营长重伤昏迷!”一名浑身是泥和血污的通讯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李啸峰腮帮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沉默了一瞬,仿佛要将那巨大的悲恸生生咽下去。他猛地一拍控制台,声音嘶哑却如磐石:“告诉各部队,没有增援!没有退路!背后就是核心支撑点,撑不住,整个砺剑谷就塌了!给我钉死在阵地上!谁丢了阵地,老子亲自去收尸!伤兵……尽最大努力后送!昆仑那边……”
就在这时,指挥所主通讯屏猛地亮起昆仑指挥中心的紧急标识,赵山河元帅冷峻的面容出现,背景同样是忙碌紧张的指挥大厅。
“李啸峰!”赵山河的声音穿透杂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紧迫,“‘磐石’首批战斗群刚刚通过3号交通线,预计两小时后抵达你部左翼!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再撑住六个小时!六小时后,‘盘古’逐日行动将进入最终轨道调整段!砺剑谷,绝不能丢!”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李啸峰挺首脊梁,声音斩钉截铁。六个小时…在眼下这地狱般的战场,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他目光扫过旁边临时开辟出的、人满为患的伤员转运区,断肢残臂,呻吟哀嚎,医护兵穿梭其间,绷带早己染透成了暗红。卫生营长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污,对着通讯器嘶吼:“血浆!止疼药!还有抗菌凝胶!所有东西都快没了!重伤员太多,现有手术舱过载!我们需要支援!需要支援!!”
李啸峰的心猛地一沉。战士们在用血肉之躯抵挡钢铁洪流,但他们不是机器。伤员的痛苦和生命的流逝,正在无声地瓦解着钢铁的意志。他对着通讯回令:“昆仑!砺剑谷急需医疗支援!药品、血浆、手术设备!越快越好!”
“知道了。”赵山河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后方己在行动。坚持住,曙光就在前方!”画面切断。
这简短的对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在砺剑谷死守的官兵心中猛地炸开一丝微弱的希望。消息像长了翅膀:“后方医疗队要来了!”“磐石坦克快到了!”“‘盘古’计划在推进!”这微弱的光芒,支撑着战士们再次扣紧扳机,迎着炮火嘶吼着冲上摇摇欲坠的战位。
几乎在李啸峰发出求援信号的同时,距砺剑谷数百公里外的一个大型地下基地,灯火通明。这里并非前线硝烟,却弥漫着另一种紧张——生命的倒计时。这里是西北军区总医院战时紧急转移地,代号“杏林”。
尖锐的警报声在医院广播系统里反复回荡,不再是敌袭,而是最高级别的医疗动员令:“所有非紧急手术暂停!所有轮休人员立即归位!骨科、创伤外科、神经外科、急救科所有人员,立刻到一号集结广场报到!重复,最高优先级医疗支援任务!目标:砺剑谷!”
脚步声如暴雨般在通道内响起。白大褂、迷彩作训服的身影从各个方向汇聚。没有喧嚣,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坚毅的眼神。
林晚用力系紧迷彩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将齐肩短发利落地塞进作训帽下。她是战区总院最年轻的外科技术骨干之一,专精电磁脉冲武器造成的复合创伤修复。她快步走向集结区,目光扫过广场上迅速列队的人群。副院长,头发花白的老军医,正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声音洪亮而凝重:
“…砺剑谷!我们的战士在用命堵敌人的枪口!那里的伤亡情况,超出我们最坏的预计!药品、血浆、设备,尤其是人手,都到了极限!我们多快一分钟到达,就能多救回几条命!多挽回几个家庭的完整!上级命令,我们‘岐黄’医疗突击队,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物资装载,强行军赶往砺剑谷!记住,那不是演习,是战区!是随时可能遭到炮击、空袭、特种渗透的危险区域!现在,”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告诉我,有没有人退出?这是最后的机会!”
广场上,数百名医护人员,包括护士、医生、技师、后勤保障人员,鸦雀无声。下一秒,整齐划一的怒吼冲破穹顶:“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老院长眼眶微红,用力一挥手:“登车!出发!”
一辆辆涂着巨大红十字标记的重型装甲医疗运输车(AMTV)、多地形救援车、以及搭载着移动式“全功能高速手术舱”和“经络谐振仪”等尖端设备的特种车辆,轰鸣着驶出庞大的地下车库入口。车队排成长龙,宛如一条钢铁铸就的生命线,一头扎进被战火硝烟染红的黄昏之中。
林晚坐在其中一辆装备着“神经突触修复舱”的指挥型医疗车内,手指快速在终端上滑动,调阅着通过“昆仑”量子网实时传输过来的砺剑谷伤员伤情大数据模型。复杂的三维图像在她眼前展开,展示着骨骼碎裂、内脏破损、神经束撕裂、以及诡异的电磁灼伤的典型病例。“电磁武器造成的神经损伤比例比预计高了27%…需要额外准备纳米级神经修复液和量子催化凝胶…”她对着车内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后勤组,C-7号储备库,再增调三个标准单位的‘量子愈生凝胶’!快!”
车队在颠簸中疾驰,窗外是飞掠而过的、因战争而荒芜的田野和残破的村镇。偶尔能看到天际线处一闪而过的爆炸亮光,提醒着他们正全速驶向地狱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