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小说

第6章 天子受辱（第1页）

建安三年冬，下邳城的烽烟终于散尽。

白门楼上吕布授首的消息传回许都，朝野震动。曹操挟大胜之威，班师回朝，车驾仪仗煊赫无比。

庆功宴上，曹操大宴群臣，对有功之臣不吝封赏。

曹操亦未忽略曹植，他举杯向众人道：“此次能破吕布，子建水淹下邳、疏散百姓之策，亦功不可没！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见识不凡！”他虽未给予物质重赏，但这句当众肯定，分量极重。曹植起身谦谢，态度恭谨，却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有惊讶，有审视，也有如曹丕那般骤然冰冷的嫉恨。

宴后，曹操单独召见曹植。

书房内炭火温暖，曹操屏退左右，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曹植身上。

“子建，白门楼上，你那些话，是谁教你的？”曹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曹植心头一凛，知道那日的锋芒终究引起了父亲的深度审视。曹植首恭敬答道：“回父亲，无人教导。只是儿子亲眼见吕布之悖逆狂傲，想起丁原、董卓之旧事，心有所感，不吐不快。言语若有不当之处，请父亲责罚。”

曹操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好一个‘心有所感’！不吐不快？倒是像极了老夫年轻时的脾气！

曹操转而道，“开春之后，我欲于许田举行围猎，届时天子公卿皆会前往。你好好准备，莫要坠了我曹家的威风。”

曹植退出书房后，曹操想起曹植平日里的诗文，才华横溢，足以流传后世…“文采斐然，又提出均田策，谋略亦是不凡，又那么年纪，一个从未有过的、极其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曹操的心头：“或许…未必一定要拘泥于长幼之序？若论才…”但这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不可！”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废长立幼，取乱之道！子桓（子恒是曹丕的字，子健是曹植的字）并无大错，且麾下己聚拢不少人心…此时动摇根本，必生内乱，于大业不利！”

曹操吸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重新变得深沉难测。“然…子建之才，亦不可轻废。或许…可稍加扶持，略制衡子桓，使其兄弟相竞，于我曹家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只是…需得牢牢掌控局面，绝不能让其失了分寸，酿成祸患。”

曹植的生活似乎暂时恢复了某种平静。白日里，曹植去校场练习射箭，偶尔与荀彧、郭嘉等谋士探讨政论，更多时间则泡在书房，翻阅典籍。

“公子，您歇歇吧。”这日晚间，云袖端着新沏的茶进来，看着曹植又对着摊开的地图和一叠写满奇怪符号的纸沉思，忍不住劝道，“自从回来，您就没好好歇过。身子要紧啊。”

贴身侍女云秀是最首观感受到曹植变化的人。云秀发现公子回来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玩。眉宇间总锁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郁，时常看向北方出神。书房里的灯，也总是亮到很晚。

与此同时，远在北方的邺城，春寒料峭，远比中原更为刺骨。

袁熙府邸深处，一间装饰华丽却透着冷清的卧房内，甄宓对镜独坐。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倾国倾城，但那双让曹植为之震撼的明亮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哀愁与麻木。

自被嫁给袁熙以来，她从未有过一日欢颜。袁熙此人，志大才疏，性情却暴戾多疑，更兼隐有不能人道之疾，这难以启齿的缺陷让他心理愈发扭曲。他无法真正占有甄宓，便变着法子折辱她，动辄斥骂，甚至有时会酒后施以鞭挞，仿佛只有通过虐待这具他无法享有的美丽，才能证明自己的权威。

而袁熙的母亲刘氏，以及他宠爱的侧夫人吴念，更是将甄宓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那吴念，出身不高，却工于心计，仗着袁熙的些许宠爱和能说会道讨好刘氏，时常在中间挑拨离间，克扣用度，散布流言，甚至故意打碎甄宓心爱之物，种种小动作层出不穷。

“夫人，该用膳了。”小桃端来几道简单的饭菜

甄宓看都未看一眼，只淡淡道：“撤下去吧，我不饿。”

“夫人，您多少用点……身子垮了，正合了那些人的意……”侍女哽咽道。

甄宓闭上眼。身子垮了？或许死了才是一种解脱。但她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邺城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陈植

“他……”甄宓无声地动了动嘴唇，那个名字被她死死压在心底，不敢触碰，却又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悄然浮现，成为唯一一点微弱的光亮。“他还好吗？

寒冬渐去，建安西年的春天悄然来临。

许田围猎的消息早己传开。司空府（曹操府邸）内，曹丕每日加紧练习弓马，着曹操赏赐的宝弓，志在必得。他甚至故意在曹植经过校场时，策马奔驰，连射箭靶红心，引来一片喝彩。

“三弟，围猎非同儿戏，猛兽凶禽可不识得诗文。你若力有不逮，还是跟在为兄身后较为安全。”曹丕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曹植，语气“关切”地说道。

曹植只是淡淡一笑：“多谢兄长挂心。狩猎之道，重在审时度势，一击必中，而非一味逞勇斗狠。”说罢，也不看曹丕瞬间难看的脸色，径自离开。他心知，与曹丕在弓马硬实力上确有差距，但他亦有自己的准备。他近日更多是查阅许田猎场的地理图志，了解各类野兽习性，并特意向府中老猎户请教了一些设置陷阱、辨识踪迹的偏门技巧。

春光明媚，草木萌发。皇家猎场——许田，早己被清场戒严，旌旗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