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口处,浊浪滔天,水流湍急得如同万马奔腾,那轰鸣声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一并震碎。
任何东西被卷入其中,无论是巨石还是断木,都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这里,是真正的死亡禁区。
陈默就站在这死亡禁区之前,他的身后,是数千名神情坚毅的京营士兵和青壮民夫。
他们刚刚才从“被欺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正用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主心骨。
“大人,这……这怎么堵?”石敢当看着眼前狂暴的洪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水流太急了,草袋、木桩扔下去,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就没影了。这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我知道。”陈默的表情依旧平静,“所以,我们不堵,我们‘钉’。”
“钉?”
“石敢当,我们从淮安府那几家豪商手中,抄了多少艘货船?”
“回大人,大小货船,一共三十七艘。都是用来运粮运盐的大船,如今都停在下游的码头。”
“很好。”陈默点了点头,“立刻传令,将所有船只,全部开到这里。船上,装满我们从山上开采下来的巨石!”
石敢当瞳孔猛缩,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图,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大人,您是想……沉船为基?这……这不可能!水流这么急,船根本靠不近,就算侥幸沉下去,也瞬间被冲走了!船上的人……”
“不,我不是要用船去‘堵’。”陈默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连钢铁都能熔化的决断,“我是要用这些船,和船上的人命,去‘定’!我要你,立刻组织一支敢死队!将这三十七艘满载巨石的货船,连成一排,像钉钉子一样,给本官死死地钉在溃口最湍急的地方!然后,凿穿船底,让它们集体自沉!它们的作用,不是堵住洪水,而是要在这狂暴的水流中,为我们强行‘钉’出一道可以减缓水流的临时屏障!只要水流的速度能慢下来哪怕三成,我们就有机会!”
这个计划,不是疯狂,是残忍!
是用人命去和老天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石敢当张了张嘴,想说“这太残忍了”,但看着陈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知道,这是命令,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大人……三百条汉子的命……”他艰涩地开口。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告诉弟兄们,他们的牺牲,淮安百姓会记得,我陈默会记得。他们的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陈默,养了!他们的子嗣,若愿读书,我供他到考取功名;若愿从军,我保他一个锦绣前程!此誓,天地共鉴!”
“末将……遵命!”石敢当一咬牙,眼眶通红,重重地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很快,一支由三百名京营老兵组成的“沉船敢死队”,便集结完毕。
他们大多是无家无口的边军悍卒,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畏惧,只有一种奔赴宿命的平静与决然。
他们沉默地驾驶着那三十七艘满载巨石的货船,如同三十七名奔赴地府的鬼卒,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咆哮的溃口。
“轰!”
“轰!”
“轰!”
一艘又一艘的货船,在敢死队员的操控下,冒着被随时撕碎的危险,精准地抵达了预定位置。
“动手!”带头的百户长怒吼一声,第一个举起手中的利斧,毫不犹豫地,狠狠凿穿了自己脚下的船底!
“噗嗤!”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船只开始剧烈摇晃,下沉。
狂暴的洪水,将船只撕扯得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