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的欢呼几乎要将夜幕撕开。
废墟上升起上百个火堆,烤肉的油脂滴入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浓烈的酒气与肉香,暂时压住了城中散不去的血腥。
活下来的人围着篝火,大声笑着,又嚎啕大哭。
他们用最脏的话咒骂死去的敌人,也用最虔诚的语调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陈青天!”
喧嚣的顶点,陈默提着一坛酒,走入火光中。
他脸上还挂着干涸的血,官袍破烂,比城里任何一个乞儿都狼狈。
可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数万道目光汇聚而来,带着敬畏,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陈默扫视一圈,声音沙哑。
“我们胜了。”
死寂之后,是山崩地裂的呐喊。
“敬陈大人!”一名断了臂膀的汉子,用仅存的手举起酒碗,吼声嘶哑。
“敬陈大人!”
数万人同声嘶吼。
陈默没有多言。
他扯开酒坛的泥封,仰起头,就这么对着坛口猛灌。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首烧进胃里。
酒水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滑落,浸湿了破烂的官袍前襟。
没人觉得他失态。
这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该有的样子。
一坛酒尽。
陈默将酒坛重重顿在地上,闷响一声。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看着那一双双因为亢奋而涨红的眼。
“今日,喝酒吃肉。”
“明日天亮,收敛袍泽尸骨,厚葬。”
“之后,分田。”
“我陈默,说话算话。”
说完,他转身走入黑暗,将满城的欢呼与烈火抛在身后。
府衙后堂。
烛火下,陈默一遍遍地洗着手。
一盆清水很快染成红色。
换一盆,再红。
首到手背的皮肤被搓得通红发痛,那种黏在骨子里的血腥气,才仿佛淡去一些。
林彦俊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自家大人的情绪不对劲。
那不是胜利后的疲惫,而是一种能将人冻伤的死寂。
“京城,有消息吗?”陈默终于停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回大人,还未。”林彦俊躬身,“一份捷报走驿站官道,另一份,‘鬼影’亲自去送。按脚程,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