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骨头缝里。
被捞上栈桥时,李景感觉自己己经死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也没有一寸肌肤是不在剧烈颤抖的。
可比肉体的寒冷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那股被彻底抽干的恐惧。
那个魔鬼。
他真的敢。
他真的敢把他们这群天潢贵胄,当成猪狗一样,扔进冰冷的海水里反复“清洗”。
当他们被换上和普通士兵毫无二致的粗布号服,喝下那碗能烫穿肠胃的滚烫姜汤时,李景终于有了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然而,这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绝望彻底吞噬。
扬州港口旁边,一座新建的,用粗大原木围起来的巨大营地,成了他们新的囚笼。
这里是船政学堂的“新生营”。
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独眼教官,站在他们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根浸了油的牛皮鞭子,鞭梢在地上拖出一道湿痕。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船政学堂的学徒。”
独眼教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在这里,你们的姓氏、身份,都是狗屁。”
“唯一有用的东西,是这个。”
他指了指旁边木板上用炭笔写下的规矩。
“积分。”
“每天,你们的初始积分为零。按时起床,得一分。整理好内务,得一分。完成当日的劳动任务,得十分。”
“午饭,一碗稀粥,一分。晚饭,一个黑窝头,两分。想吃肉?可以,二十分一碗。想睡带棉被的床铺?可以,十分一晚。甚至,你想请假休息一天,也可以,扣一百分。”
独眼教官的独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
“积分不够,怎么办?”
“饿着,或者去挣。”
“揭发他人违规,视情节大小,奖五到十分。主动承担最脏最累的活,比如清理粪坑,奖三十分。在学堂的考核中取得优异成绩,最高可奖五百分。”
“当然,你们也可以抗命,可以闹事。”
他掂了掂手里的鞭子,鞭梢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头。
“打一鞭子,扣五十分。”
“积分清零之后还敢闹的……”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森然。
“那就继续扔回海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