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天?天?追在那姓李的跟姓孙的屁股后?面讨债,老讨不到,回去总挨公司的批。我寻思着这样不成,那天?晚上把?心一横,灌了二两白的去找他俩,心想?不管怎么着,都?得把?那钱要来,否则我没脸再待下去……”
七月份末尾,正是?阵雨频繁的天?气。
雨水的冲刷,不仅没有给这个城市带来久违的清凉,反倒在地?面上垒积起?一层层暑气。
熏得人头?晕脑胀。
案发当日,空手而归的老疤又一次被当着同事的面,骂得狗血淋头?。被挫了自尊的他,深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选择了最原始的一种消愁手段,酒。
酒壮怂人胆。对不怂的人,只会更加火上浇油。
二两白酒才落肚,火辣辣的热气就从老疤肚腹内烧了起?来。他拎着酒瓶,越想?越气,愤怒在酒气里吹气球似的极速膨胀,激得他在酒桌上对一众同事抛下豪言壮语,然后?循着打探到的消息,大步跨出饭店。
刚结束一场阵雨,平素繁华的街上也稍显寂寥。工人早已下班,原本看守工地?的那人,也恰好找地?方躲雨去了。
工地?上,除了来给未干水泥防雨的李百丰和孙广,再无?旁人。
简直是?天?助他也。
打一顿不给钱,那就多打几顿,打到给钱为止。老疤当时是?这么想?的。
早些年?的混混生活,让他以为暴力和拳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带着这样的想?法和一身蛮力,他摇摇晃晃地?闯进了建设工地?,找到了李百丰和孙广。
这两人是?他活了三十多年?,遇到的最硬的骨头?。
让他们?还?钱,他们?却只拿得出积攒的微薄工资,可那完全是?九牛一毛。让他们?借钱来还?,他们?要不是?哀求说找不到人借,就是?说不希望连累远在家乡的亲人……不管怎么打,都?打不听话。
老疤出离地?烦躁起?来。
“好,好,都?不还?钱是?吧?”他大声狞笑着,操起?手上的啤酒瓶,一把?砸向李百丰的头?颅。
酒瓶碎裂在李百丰头?上。
深绿的尖锐碎片,跟赤红滚烫的鲜血一起?飙出。
狂暴的殴击不知道重复了多少下,每一次落下时,都?飞溅起?更多的血红。惨叫哀嚎撕扯开潮湿的夏夜,在耳廓里模糊成一片,可老疤仿佛全部?听不见。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在乎。
一直打到手腕和小臂都?酸痛得难以忍受,老疤逐渐回笼的理智才终于想?到收手。
只看一眼,他整个人就像被丢进冰窟窿里。
酒醒了个彻底。
但,一切已经太迟太迟了。
李百丰整个人已经浑身像个血葫芦一样,瘫倒在地?,几乎失去意识。而他的头?部?更是?血肉模糊,骨碎肉泥混着人血搅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轮廓。
没人能在那样重的伤势下活下来。
最多,只是?撑久一点罢了。
“我逃了。”老疤满脸纵横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更老了:“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做的,人一喝酒就收不住力度。我只想?逃跑,只想?到逃。”
老疤不敢承担杀人的罪责。
即便现?在,他仍把?这份责任推卸到酒精上面。
“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回到现?场?”简尧一边做着笔录,一边问道。
“有,我晚些时候又回去了。因为尸体没处理。”老疤缓慢地?说:“我回去后?,看到那两具尸体,还?是?吓得不行。我怕第二天?其他工人来了发现?,只能在工地?上找了个袋子,把?他们?都?装进袋里,再藏进水泥池……”
这时,齐昭海突然开口:“你只打了李百丰,没对孙广下手?”
按照老疤方才的供述,他只打了李百丰。
那孙广呢?
“我只打到李百丰。”老疤斩钉截铁地?说:“那李百丰讲义气得令人头?疼。听说只因为答应过孙广他媳妇,说是?不能让孙广受伤,他每次都?把?孙广护得严严实实的,让我打都?打不到一点。”
天?下哪有这么傻的人?
老疤颇不理解。
只要老疤作势要打孙广时,李百丰都?会扑上来替他挨打。然而,每次当老疤在李百丰痛苦的嚎叫声中扭头?时,却只看见躲在远处麻木旁观的孙广。连老疤这个施暴者,都?想?替李百丰问一句,值不值得?
仅为了一句轻飘飘的口头?承诺,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承担下孙广所要受的伤害。
与其说守信,不如说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