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冷笑,高举断尘:“你们管这叫高效?那我问你??一个母亲宁愿饿肚子也要给孩子多吃一口饭,算不算低效?一个农夫明知收成不好仍坚持播种,算不算浪费资源?一群陌生人因一首歌而流泪相拥,算不算系统冗余?!”
他怒吼:“你们不懂!正因为这些‘低效’的存在,人才配称为人!”
断尘刀猛然劈下,斩向空中丝线。
然而这一次,刀锋未断丝,丝亦不断刀。两者相触之际,竟交融成一片流动的光幕,映出千年前的画面??
机阙鼎盛之时,人们并非盲目崇拜神明,而是以智慧织就天地经纬。他们用“命丝”记录历史,用“情纬”编织法律,用“愿经”制定政策。每一项决策,皆由全民共议,借织机具象呈现,择最优而不强加于人。
这才是最初的“实织”。
而非后来被篡改的“命蛊控制术”。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块玉简上,刻着四个大字:
**“民织即天命。”**
空中织机剧烈震颤,似乎受到某种根本性冲击。那机械之声首次出现迟疑:
>【逻辑冲突……原始设定与现行模型不符……是否修正核心程序?】
“修正你妈!”阿满突然跳出来,举起手中银丝大喊,“我娘说了,织布要用手,不能用鬼画符!”
稚嫩童声如雷贯耳。
刹那间,所有垂落的光丝纷纷断裂,空中织机发出哀鸣,轰然崩解,化作漫天光点,飘散而去。
碑前众人欢呼雀跃。
旅人却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战斗,将在每个人的梦里展开。
当晚,他宿于水畔小屋。夜深人静,忽觉手腕微热。低头一看,那根银丝竟自行延伸,缠绕上断尘刀柄,形成一个小小的结??是实织坊最高级别的信标:**“丝络已通,四方响应。”**
窗外,雨停了。
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宛如无数人在无声织布。
他轻轻抚摸刀身,低语:“张天,你看,他们还在织。而且这次,不用神,不用算法,不用谁来批准……他们自己在织自己的命。”
第二日清晨,消息传遍江南:苗疆龙妍儿率三百织女,在古祭坛前焚毁最后一卷“神谕锦”,宣布成立“自由织盟”;北境边城,戍卒们脱下制式铠甲,换上妻女手织的粗麻战袍;西域商队沿途设立“无神布站”,凡持实织坊印记者,可免费换取衣物粮秣……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长安城外某座废弃书院中,有人发现了一部残卷,题为《泼刀经》,开篇写道:
>“刀不在手,在心;
>泼的不是血,是信念;
>断的不是丝,是奴性;
>行的不是路,是千万人不肯低头的脊梁。”
传闻,每当有人诵读此经,家中织机便会无故自响,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在继续编织未竟之梦。
旅人站在船头,望着远方青山叠翠,江流浩荡。
阿满靠在他肩上,手里抱着那只蚕茧,轻声哼着蚕歌。
断尘刀安静地插在身旁,刀身映着流水,光影流动间,隐约可见一行新铭文浮现:
**“丝尽人不灭,刀残志更坚。”**
风起了。
吹过山川,吹过田野,吹过千家万户的窗棂。
有人在织布,有人在写字,有人在教孩子唱一首关于春天和丝线的歌。
而在大地最深处,归墟井静静沉眠,井壁符文缓缓旋转,如同一颗不甘的心脏,等待下一次叩击。
但这一次,旅人不再惧怕。
因为他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把第一根丝送给别人,那把刀,就永远不会真正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