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汽笛的嘶鸣刺破晨雾时,正是早晨不到七点。
天灰蒙蒙的,将朝阳遮蔽,只能将天边的些许染作橙红。
何子墨的鞋跟在智能浮桥前停下,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在舷梯上投出离散的光斑。
这个点,自家的其他姑娘都还在睡觉,只有他早早起来,来到港口。
隔壁泊位的装卸臂还在运作,集装箱被激光扫描仪打成红色。一艘货轮停在第12号泊位——甲板起重机正将最后一批集装箱吊进货舱。
海水拍打防波堤的节奏里混着电子音广播:“前往新千叶港的旅客请完成安检……”
哒哒的鞋声这时从身后传来。
梵蒂娜今天没穿西服,而是批了一件灰色的风衣,被海风掀起下摆,露出其洁白的内衬。
“何子墨,你怎么来了?”
“突然……对你的老师起了点兴趣。”
老师……
提到这个词,梵蒂娜的胸口,便不由得感到喘不上气般的沉重。
“(我没有完成他嘱托给我的事。)”
如今,黑田和宏的记忆删除手术已经完成,他不再是隶属于政华家的干部,成为了“自由人”,正准备踏上回日本的旅途。
“你要去跟他道别吗?”子墨问。
“嗯。”梵蒂娜点了点头。
“还有半个钟船就要走了,趁现在赶紧上去吧。”
从舷梯走上邮轮,他们很快就在甲板上找到了黑田和宏,他孤身一人站在栏杆边,望向太平洋的对面。
“黑田老师。”
黑田和宏转回身,看向梵蒂娜——他的目光不再锐利,而是变得有些慈祥,他似乎终于变成了一个老人。
“老师么……你是我的学生?”
“是的。”
“其实也没必要来告别了,毕竟我也不记得你。”黑田重新把目光放回了海面上。
他抚着胡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可真是奇怪的,像穿越时间般的感觉……明明记忆里的上一刻,我还是风华正茂的壮年,纠结着回到日本,还是留在北美;如今,我却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对于故乡的记忆,也模糊不清——在我的记忆里,千叶城被战火、瘟疫与混乱包围,但现在,听说荒坂已经建立了全新的千叶城。这一次,我要回去看看。”
“我想跟您说声再见。”梵蒂娜说,“我很感谢您对我的教导和关心。”
“那就再见吧。”黑田笑呵呵地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姑娘。人啊,就是这样的生物,一刻不停地向前前进,与一个个过客擦肩而过——我也是该退场了。”
黑田向梵蒂娜挥了挥手。
“你自己好好活吧,不必再想起我。”
……
邮轮开走了,在海天的交界线上越来越小。
梵蒂娜久久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办法抓到了真凶,但是面对政华家族的处理结果……我没有能力解决你和黑田的问题。”子墨问道,“所以,我们的约定要作废么?”
“不……”梵蒂娜回过神来。
“我们这样的、被时代裹挟的‘小人物’,本来就不能让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那些任性的上层们从来不会考虑我们这样、无足轻重之人的感受。”
“而且就像老师说的一样,我该寻找自己的新生活了。但是,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子墨,我想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把我的性命、以及之后的命运托付给你。那么,你愿意指引我么?”
听着梵蒂娜那庄重的,如同表白般的申请,子墨同样回以真诚的答复。
“当然,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