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沂立于阶上,看着妹妹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时光之上。他迎上前去,深深一揖:“阿姐,弟弟来迟了。”
明心慌忙还礼:“不敢当陛下如此称呼。”
“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姐姐。”楚恒沂扶起她,“从今往后,这宫里多了一盏灯,为你而亮。”
当晚,楚恒沂破例在昭阳宫设家宴,仅邀话帝、楚恒渊与明心三人。席间无山珍海味,只有几样清淡小菜,一碗莲子羹,据说明心自幼最爱。
饭后,众人围坐庭院赏月。明心望着满园花开,轻声道:“我在庵中十年,每日诵经扫地,原以为此生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亲人。”
楚恒渊笑道:“那你可得习惯热闹些了。宫里虽规矩多,但也有趣。比如每年上元节,御河放灯,万人空巷。去年我还偷偷混进人群,买了盏兔子灯,结果被侍卫认出来,追了三条街。”
众人皆笑。连一向寡言的话帝也露出笑意。
楚恒沂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暖意翻涌。他曾以为复仇之后便是终点,却不料人生真正的开始,是在放下刀剑之后。
数日后,明心正式入住永宁宫,赐号“长宁公主”,不受命妇约束,可自由出入内廷。楚恒沂特许她保留法号“明心”,并拨款修缮湖州尼庵,赐名“慈恩寺”,以纪念抚养她长大的老尼。
与此同时,朝廷推行“惠民十二条”,包括减免孤寡赋税、设立义庄收殓无主尸骨、鼓励民间办学、严禁豪强兼并土地等。每一项政策出台,皆附带《民情咨报》摘要,注明百姓呼声来源。
某日早朝,有御史上奏称:“长宁公主未经册封大典即享亲王待遇,恐违祖制。”
楚恒沂当场驳回:“祖制为何?为安社稷、顺民心。我姐流落民间十余载,受尽冷暖,如今归来,难道还要她跪拜请安才能算‘合规’?朕宁负苛议,不负亲情。”
群臣默然。退朝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说天子重情,也有人说此举逾矩。但没过几天,长安城传出一首新童谣:
>“金殿销香烟袅袅,
>龙兄迎姐归故巢。
>不凭玉册凭心照,
>万家灯火共今宵。”
百姓拍手传唱,竟比朝廷诏令传得还快。
这一年夏末,西域使团抵达京师,带来驼队百辆,贡品无数。其中最珍贵者,乃是一卷波斯古籍,记载着一种可防治瘟疫的药方。使臣言:“听闻贵国天子仁德广布,愿以此方献上,换取通商互市之约。”
楚恒沂欣然应允,并下令将药方抄录百份,分发各州医署,同时派遣靖安司精干人员随使团回访,学习异域医术。
秋收之际,江南漕运畅通,北境粮仓充盈。百姓不再饿殍遍野,反而出现“谷贱伤农”之忧。楚恒沂立即下诏,由户部出面以合理价格收购余粮,储存备荒,同时启动“以工代赈”计划,在各地修建堤坝、桥梁、驿道,既防灾患,又增就业。
百姓感念,私下称其为“活菩萨皇帝”。
冬至前一日,楚恒沂独自前往太庙。他站在良王牌位前,点燃三炷香,静静伫立。
“父亲,”他低声说,“您当年未能完成的事,儿子替您做了。边关通商,百姓安居,新政施行,贪吏伏法。我不敢说天下太平,但至少,有人开始相信正义了。”
香火袅袅,似有回应。
他转身欲走,忽觉袖中一物微动。取出一看,竟是明心近日所赠一枚护身符,用粗布缝制,针脚歪斜,却绣着两个字:“平安”。
他握紧护身符,嘴角微扬。
回到御书房,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已是子时。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欲起身,忽听窗外传来细微响动。
推窗查看,只见一名小宦官蜷缩在廊下,冻得瑟瑟发抖,怀里紧紧抱着一叠文书。
“谁在那里?”楚恒沂喝问。
小宦官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奴才是刑部递文的小黄门,因漏报一份冤案卷宗,被上司罚守夜。奴才知错,这就回去补交……”
楚恒沂走下台阶,亲自扶他起来:“冷成这样,还抱文书?命都不要了?”
小宦官哽咽道:“这是扬州府上报的一桩案子,说是有户农家女儿被豪绅强占为妾,父母告官反遭杖责。奴才觉得……这事不该拖。”
楚恒沂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脸色渐沉。此案涉及地方官员受贿枉法,且已有三人上吊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