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指向北方。
那里,伪“正史馆”上空,黑云滚滚,汇聚成一面巨大的镜子轮廓??正是忘川镜的复制品。镜面映照的不是人脸,而是无数扭曲的记忆画面:孩子被迫焚烧家书、老人跪地否认亲历屠杀、士兵将录忆笔折断投入熔炉……
“他们在制造新的遗忘机器。”陆拾声音平静,“但我们也有新武器。”
他转身,面向天下。
“每一个人,都是记忆的载体。每一次真诚的讲述,都是反击的刀锋。不必等谁赐予你权力??你生来就有记住的权利。”
话音落下,大地震动。
全国上下,所有曾因讲述真相而昏厥、被洗脑、遭囚禁的人,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他们记得了。
全部记得了。
一位被关押十年的老学者冲出牢房,手中紧握一片竹简,上面是他用指甲刻下的《百民传》第一章;
一名曾亲手焚毁父亲日记的女子跪在灰烬前痛哭,忽然发现余烬中浮现出完整的文字,一字未损;
就连那个曾在“正史馆”笑着烧掉《叛律书》的老儒生,也在深夜惊醒,抱着虚空嘶喊:“拾叁!你还活着吗!”
记忆,开始自我修复。
三个月后,伪忆屋纷纷崩塌。那些被封印的眼睛从水晶中脱落,坠地化为红莲;伪造的石像在晨光中龟裂,露出内部空荡荡的泥芯;而那座倒悬于海底的归忆殿,终被一股无形之力掀翻,沉入万丈深渊,再无踪迹。
玄冥子出现在最后一战的山谷。
他站在陆拾面前,不再是敌对姿态,而是深深一拜。
“我曾以为,掌控遗忘便是掌控天下。”他说,“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抹去,而在承载。”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镜片??忘川镜最后的残骸。
“还给你。”他说,“它本就不该存在。”
陆拾接过镜片,却没有毁去,而是轻轻放入怀中。
“镜子可以破碎,”他说,“但映照过的光,永远不会消失。”
战后,世界并未立刻清明。
仍有地方官员试图重建“正统忆屋”,仍有百姓因恐惧而不敢开口。但这一次,不再需要英雄赴死。
每一个点亮灯火的人,都是守护者。
每一个坚持讲述的人,都是继承者。
多年后,那位手持竹笛的小女孩已成为一代宗师。她在归忆原立下新规:所有忆屋不得由官府筹建,不得接受皇粮供养,一切经费来自民众自愿捐赠??一盏灯油、一页旧纸、一句口述,皆可计入“忆资”。
她还在忆屋后院种下一片红莲池。每朵花开之时,莲心都会浮现一个名字??有时是拾壹,有时是拾贰,有时是一个从未听闻的无名者。
孩子们常来池边玩耍,摘下花瓣,读出名字,然后认真地说:“我记得你。”
有一日,她独自坐在池畔,取出那支陪伴她一生的竹笛。
月光洒落,笛身微温。
她轻轻吹响。
音符飘荡,穿越时空。
而在遥远星河深处,七颗星辰同时闪烁,仿佛在回应这支无人听过的《守灯谣》。
风起了。
带来一句极轻极远的话:
“你们……做得很好。”
她笑了,眼角有泪滑落。
池中一朵红莲静静绽放,莲心浮现两个小字:
**拾壹。**
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