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间荡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当然还称不上是伤心欲绝,但也绝非可以视若无睹轻描淡写。似乎有口气悬在他胸前,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得他呼吸困难。谢云停不明白,究竟该如何称呼这种心情才最恰当,也更想不通,到底为何心底忽然会泛起如此大的波动。
虽说江御早年间曾一时兴起许诺,待他功成名就后,会把女儿嫁给他,可毕竟是空口无凭。如今沧海桑田,江意晚一早已为他人新妇,鱼水承欢这等事本就是情理之中。饶是如此,忽然毫无防备地亲眼见证这等变化,他仍是不受控制地想象起那些可能会发生的画面——她被拥入怀中会是怎样的神情,那双晚星般的眼又会绽放出何等的光彩……奇异的火苗在灼烧着胸膛,谢云停只觉心底翻江倒海。
现在的他,明明是不能,也不该产生这些情绪的。
手腕被紧紧箍着,江意晚甚至还感受到他仍在不断施力,骨骼都仿佛要被捏变了形。见他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江意晚咬着牙再度唤他名字:“谢云停?谢云停!松开,你弄疼我了。”
此刻谢云停的神志才终于清明了几分,慢慢松开手,气血翻涌,原本惨白的脸上竟是聚起阵阵极不自然的潮红。青筋自皮肤底下暴起,在他额间拧成狰狞的纹路。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是兀自喷出一口鲜血。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江意晚正揉着自己被捏出红痕的皮肤,忽然见他咳嗽不止,连忙自背后扶住他,又一手搭在他的脉上。
手指按下去的瞬间,江意晚只觉他腕上脉搏散漫无力,不至一息,却又忽而脉流涌动,乍起乍伏,着实骇人。
她眸光一沉,待到谢云停状态终于稍微缓和一些,便不由问道:“从脉象上看,你病了大半月,体弱气郁,寒入肺腑。可先前李大夫为你配的药正是对路,你若每日按时服用,本不该恢复得如此缓慢……”
除非这具身体的主人,压根就没有悉心照料过。
“忧思伤神。你今日这一吐,倒是将胸间郁结的淤血吐了出来,也算因祸得福。”她注视着谢云停,静默片刻,又继续道,“只是你想到了什么?怎会突然急火攻心。”
谢云停倒是径自抽回了手,又抬起袖子看似随意地擦了擦嘴角血渍,侧首望向她,笑得晦涩:“没什么,与你无关。”
那声音轻飘飘的,给人一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
“……”江意晚此时不知该作何言语,她垂下眼帘,望着他湿透的衣衫和依旧苍白如纸的脸,道:“这碗药洒了,要么我去给你重新煎一碗吧。”
“不必了。你也不知道行风将那些药材收纳至何处,他这医馆啊,找起东西来可怪费劲的。”谢云停轻呵一口气,将笑意里的苦涩隐入尘烟,又摆出寻常那副万事万物皆不以为然的姿态,轻轻靠在床头,“你今日来,是想同我再约时间去义岭一探究竟吧。”
江意晚被说中心事,莫名生出了些愧意,匆忙解释道:“那日失约并非我所愿,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
她正纠结如何胡乱编个借口搪塞过去,却听谢云停低声道:“没事的,意晚。不必解释了。”
他的嗓音此刻听上去有些沙哑,江意晚微微一怔,只听他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虞夫人之死,我便定会助你查清。只是近日无雨,最近的一场,怕也是要月余。下回落雨之时,我们便在义岭见吧。”
“开棺可是个体力活。别说掘地了,你这身子如今怕是都无法下地。你可得好好吃药,尽快好起来。”江意晚没话找话,只能胡言乱语地叮嘱着。
“呵呵……”谢云停闻声,倒是看似心情很好地抬眉笑了笑。
江意晚回过神来看他:“你笑什么?”
“嗯……我只是觉得,你说这话的样子和行风很像,瞧着不似个闺秀,倒像个大夫。”谢云停笑意盈盈地答道,那表情无懈可击,令人完全参不透背后的情绪。
“谢云停。”江意晚盯着他那若无其事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帮我?当日你曾说过会找我要报酬,可却是再无下文。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若一直不肯说,我总觉得不安。”
江意晚担心,他想要的报酬,她或许给不起。
谢云停长长的睫翼垂下,半覆住他的眼,思索片刻,最终他只选择性地回答了后面的问题:“聂夫人早年于我一家有恩,日后若时机得当,我想请你找个机会替我引荐。”
“就这么简单?”江意晚迟疑问道。
不过是替他引荐个人,值得他这般鼎力相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