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薛姨妈没找自己姐姐,也没找邢夫人,她直接带着宝钗和迎春的儿子,求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见了重孙子十分开心,抱着逗一会儿,就将孩子递给迎春,问:
“这一年事多,咱们走动的少了,可我心里,还记着那会儿他们姊妹都在跟前的日子呢!宝丫头好,比我这几个女孩儿都强,如可定了人家了?”
薛姨妈闻言眼泪上涌,勉强忍着说:“正为了这事来求老太太的,宝丫头没福,摊上那么个哥哥。如今家里没有男人,都被人家欺到头上来了。
求老太太慈悲,庇护庇护这丫头,就是她的福气了!”
贾母眉头一皱,疑惑地问:“这是怎么说,宝丫头好好的,谁欺负你们?”
“是我那黑心的侄儿,王家有了大亏空,他来逼着我们要银子!老太太知道的,这些年,为了蟠儿不争气,我们家赔进了多少银子去!如今可从哪里变出那大把的银子呢!
我们说没有,他不相信,嚷嚷着说南边的事儿!薛家是有产业在南边,可那是祖产,还养着薛氏门中一大家子人!怎容得我们说动就动!
那黑心的王仁不听解释,发狠就说要把宝丫头聘给个什么外邦的王爷,我一时吓得没了主意!只能来求老太太,求老太太慈悲!”
贾母闻言心头一松,“嗐”了一声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还是那没王法的种子!姨太太不必忧心,他虽混不吝,可女儿是你们家的!
她父亲没了,也是你或是他哥哥做主,再没有他一外姓亲戚插在中间管闲事的道理。他不过是见你们家没人,诓骗你们母女罢了!
如今且先别烦恼,我让丫头们收拾屋子,你们先住下。他去了找不到人,自然就不闹了!”
明明是开解的话,薛姨妈停在耳朵里却全都是推脱!
她来之前就知道,王仁起先在贾家闹过,是贾家出面找了人,他才歇下,转而去闹自己家的。
明明是被贾家推过来的祸事,如今自家求到头上,老太太反而说不要紧,打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薛姨妈心中怨怪,面上却不显,感谢着连声答应,赔了一天的笑。
晚上一掌灯,终于撑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哭个不住。
她不知道,王仁来闹的事,贾府没有和老太太交底。
贾母只知道王仁和贾琏夫妻拌嘴,后头还动了手,于是认他是个没人伦的人。
至于后头王仁不好打发,贾家找上王子胜的事,她一无所知。所以对于薛姨妈的不安和恐惧,她只以为是女人家没经过事,一时慌了手脚。
本是好心,不料到还招了别人的怨恨!
以薛姨妈的想法,贾家不说再出面找一次王子胜,至少也要进宫求求元春去,宜妃现在虽然失宠,到底还有个四皇子在身边。
有她出面说句话,王仁也许还会忌惮些。
没想到老太太直接不搭茬,只将他们打发到客房里住着。
贾府现在人多了,大观园又锁了起来,难免显得紧凑逼仄。收拾给薛家的屋子只有三间,薛姨妈是没吃过苦的人,见这样的房子,心中又苦了一层。
宝钗倒不觉得贾府是刻意怠慢他们,她今日瞧着府中的样子,已经大不如前,恐怕阖家都是哄着老太太的,并没有把老太太的吩咐放在心中。
自家没拜对庙门,可放眼整个京城,能这样对他们的,恐怕也只剩了老太太一个。
要是今日求到的是姨妈面前,他们恐怕连留住的机会都没有,宝钗不禁满心苦涩!
傍晚时分,贾琏饥肠辘辘地回到自家屋子吃饭,却见凤姐急急忙忙地翻箱倒柜,抱出好多被衾软枕。
贾琏没好气地说:“这是又忙着什么没要紧的事,还不快摆饭来吃!”
凤姐被他一句话说的难受,又不好回嘴,只好强笑着说:“姨妈来了,老太太留他们住下!”
“这可倒奇,他家不是好些时候不与咱们来往了吗?何况他们家的房子就在后头,又是拖家带口的,怎么还好留宿的?”
凤姐见遮掩不过,只好把王家的事、薛家的事都说了。
贾琏听了更气,冷笑道:“难怪外头都叫你那好哥哥——忘仁!可见这世间没有取错的诨号,他可真不是个人,欺负孤儿寡母,也不怕天打雷劈!”
凤姐叹了一口气没接话,贾琏接着说:“咱们对他可是仁至义尽,以后不许同他来往!要叫我知道了,我可是不依的!”
贾琏说的疾言厉色,平儿听着不像,立刻出来打圆场,她将饭递到贾琏手上,笑着说:
“爷把奶奶看得也太糊涂了,如今满京城里,还有谁理他呢?倒是提起咱们家,无人不道一声仁义的,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开心!”
贾琏沉吟一声说:“这就是了,今时不同往日……这名声还是顶顶重要的,宁府那边出了那档子事,不说坏了惜春妹妹的前程,连我们在外头走动都没脸。如今就连贾雨村那个东西,也远着咱们呢?”
“这是怎么说,贾雨村不是一直奉承着娘娘吗?怎么连他也变了?”凤姐急忙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