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夫人的卓氏自然要比任何人都勤快。
等林万卿到了院子时,卓氏已然在书房次间伺候了,手上忙着给相爷系好官袍上的盘扣,又接过刚绞的帕子递了上去。
左相林兆祈已年近五旬,从前清瘦的身形如今发福隆起了小肚。
半眯养神的双眼,直至听到林万卿在门外请安,这才炯目舒展,沧感沉面也精神了起来。
“刚回府,多休息才是,日后有你起早请安的时候。”
林兆祈扯了扯衣袖,端着正姿迈步走到前堂。
林万卿做出一副乖巧模样,福身后这才跟上往饭桌走,“听闻父亲昨日忙到深夜,女儿想着给您做些什么补补身,可思来想去只会熬些清粥,父亲莫要嫌弃才是。”
说着,端了一路的砂锅终于是放在桌上。
突然又想到还有个重要的人,“母亲,您也来尝尝女儿的手艺吧。”
十七八岁花样的姑娘,羞赧亦或欣喜,都是格外养眼的。
可卓氏看在眼里,却像是一根悬在心口的针,时不来扎上一下,让她浑身不自在。
即便不爽,在相爷跟前也不好撕破脸。
只得假模假式说句客套的,谢过好意。
这边,隋妈妈正欲动手盛粥,却被林兆祈打发出了前堂。
“心意到了就行,这些事以后你也莫要再沾手。”
他扶上腰间圈的玉镶革带,上下扫看了林万卿几遍,两道浓眉倏地蹙起,“这样扎眼的衣裳到底是哪家裁缝再做。”
林万卿笑了笑,“女儿从江南带来的,父亲不喜欢吗?”说着,还甚是骄傲的抬起胳膊,展示起来。
林兆祈哼道,“俗!俗不可耐。”
这又冲卓氏吩咐起,“夫人啊,日后她的起居用度你多上上心,就按着宜儿的规格来就好!尤其是衣裳首饰,一定不能马虎了。像这样,花花绿绿的料子全都扔喽。”
卓氏万分不愿,一口恶气没压下,这就尖酸起,“她哪里能跟宜儿相提并论。”
林百宜,相府实实在在的嫡女,卓氏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女,林万卿确实比不了。
“夫人,病还没好吗?自己的小女儿都不认了?”
林兆祈凝眼沉眉,一向淡然的面色冷的更是能将空气凝固。
“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夫人即便是装,也要给我装的体面一些。”
林万卿与她这位“父亲”拢共见过几次面。
第一次是在朱雀阁。
那时她还是虞绾,刚刚被邬砚说服,执拗的盛气还有些难平,同“新父亲”的交流,说白了就是见一个陌生人,礼貌客气,以倾听为主。
接着是三个月后。
在江南淮州,与其说是父女久别重逢,不如说是一场教习成果的展示。
还好,大家闺秀的做派对于虞绾来说并不难学,一番交谈后,林兆祈对她的改变颇感意外。
大手一挥,什么金银首饰、胭脂粉膏统统送入别苑,美其名曰“富养女”。
林兆祈在淮州留了不过五日,几乎每天都会往别苑添置物件,十里八乡也开始盛传,那座冷清快二十年的宅子主人竟是当朝左相,里头还养着位相府千金。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林兆祈留给她的印象都是一派斯文谦逊,瞧着,凡事不拘小节,可要紧事上,却近乎一丝不苟。
一旦有不如他意之处,肃下表情、沉下声,一副慈目瞬间变得阴鸷。
卓氏强势惯了,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在林兆祈面前收敛性子。
纵有满腹不满,此时也只能和着唾沫咽回肚里,还得僵着身子做出一副卑服的顺从样。
当她抬头时,林兆祈已出了书房,看着那道朱红官袍消失在矮墙转角,她这才缓下脸色。
“你还不走?”卓氏仍未收回目光,只见嘴唇上下张合。
明显的,是在说林万卿。
“母亲何必如此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