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苏早突然小声说,我愣了下想扭头看她,被她一只手掌阻止了。“专心点。”
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巨幅银幕上跳动的光斑成为这巨大黑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空气里弥漫着旧影厅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隐约霉味的沉闷气息,与苏早发间清甜的香气形成奇异对比。
音响系统果然如我所料,或者说远超我的预料,轰鸣作响,不是那种细腻的背景乐,而是仿佛直接敲打在胸腔上的低频震动,每一次音效都让耳膜承受着一次小小的冲击。
这确实是我的第一次电影院体验,以一种近乎暴力感官入侵的方式开启。
电影开头是一段手持摄影,镜头剧烈晃动,仿佛醉酒者的视角,仓促地掠过都柏林灰暗的街道、拥挤的人流、斑驳的墙面。
画面质感粗糙,带着一种迫人的真实感。
我下意识地身体紧绷,向后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不过是电影手法而已。
苏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靠在我肩头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以示安抚,但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银幕上。
片名缓缓浮现:《Once》。
一个街头艺人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他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在寒冷的傍晚,对着稀稀落落、行色匆匆的路人唱着心碎的歌。
歌词直白而苦涩,旋律却有着奇异的感染力。
他白天帮着父亲做吸尘器维修工,笨拙地穿梭在富裕人家的客厅,显得格格不入,只有在夜晚的街头,通过音乐,他似乎才能找到一点点自我的碎片。
接着,一个卖花女的捷克女人出现了。
她有着疲惫却清澈的眼睛,拖着一个小小的拉杆箱,里面是没卖完的鲜花和一些生活杂物。
她被他歌声里的真诚打动,停下脚步。
他们的对话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带着各自生活重压下的麻木,但某种奇妙的连接却在音乐中悄然建立。
“你喜欢他刚唱的那首歌吗?”苏早突然低声问,声音几乎要被巨大的环绕声吞没,但气息就呵在我的耳畔。
我怔了怔,老实回答:“……没太听清歌词,旋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耳熟。”
她轻轻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剧情缓慢推进,没有跌宕起伏,只有琐碎的生活细节和音乐片段。
男人和女人因音乐越走越近。
他们一起去琴行,那个下午,狭小的堆满乐器的空间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
女人坐在破旧的钢琴前,羞涩地、几乎是磕绊地弹奏起一段她自己创作的旋律,男人抱着吉他即兴附和。
那一刻,没有语言,只有音乐在流淌、交织、对话。
她弹得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硬,他却能精准地跟上她的情绪,吉他声托着钢琴旋律,渐渐变得丰盈而充满情感。
我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音响依然很大,但耳膜的嗡鸣似乎渐渐适应了。
那音乐不再是单纯的物理震动,它开始往我心里钻。
那种创造的过程,那种无需言说就能抵达对方内心的默契,像一道微光,照亮了电影里都柏林灰蒙蒙的天空,也莫名地刺了我一下。
我想起了周。
那个以那种惨烈方式离开的女孩。
她是否也曾试图用某种方式,向外界传递她的声音?
像电影里这个女孩一样,用生涩却真诚的旋律?
而我,我接收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