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缓慢睁开眼,沉闷的褐色床幔引入眼帘,哭肿了眼的舅母正守在床边。
她的嗓子干涩无比,像有人拿着尖刀在里面划过一般,干裂的嘴唇慢慢蠕动,发出虚弱的声音:“舅母。”
月琴听到,眼瞧着泪水又要涌出,连忙往前将林玉抱紧,颤抖声线道:“小玉啊,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那日月琴看到倒在地上的林裕,哀痛欲绝,转过身又见林玉晕了过去,只能强撑着把她带到山下的客栈中。
寻过药后,她又立马上山去。然而,她几乎翻遍了整座山,都仍没有找到林昭的踪迹。
-
几日后。
林玉跪在林裕的墓前祭拜。
这是从前他说看风景最好的地方。她们把他埋在此处,从今往后的每一日,他都能够在这里赏景,然后陶醉地念出那些诗。
林玉终于接受了现实,舅舅横死,哥哥失踪,杀手不知所踪。
可她觉得,哥哥一定还活着。
后来,她们没有继续在山上住了。月琴带林玉回到了她小时候住的地方,两人在那里重新生活。
林玉本想报官,可月琴说什么都不肯,问及原因,却总是三缄其口,只是不住道:“你舅舅说过,发生什么都不能报官,千万不能报官。”
林玉无奈,一遍又一遍上山去,企图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是,天降暴雨将一切都冲洗得干干净净,几天过去,空气中的血腥气都消散了。就算有什么线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天真是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唯一的线索,是那个被林裕抱住的尸体,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抱得太紧,与杀手一道的人才没有把他带走。
但那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脸庞也被毁容,瞧不出半分端倪。
哪怕林玉忍着恶心,把他的穿着里里外外都翻看过一遍,都没发现半个可能显示身份的东西。
只有黑色,毫无生机的黑色、沉闷的黑色、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最普通的黑色……
林玉找仵作看过,舅舅和那人身上的致命伤口都是由刀剑割裂而成。可用刀剑的人数不胜数,怎么能找得出来?
找出一个谨慎的凶手,便如大海捞针,只万分之一的概率。
仵作还发现,那人的嗓子似在生前被严重损害过,声带撕裂,推断生前应当就是哑子。
这样一个隐去所有身份,无法开口的人,林玉想不出来,他为何要杀舅舅?
在山上那些年,他们甚少下山,更别提与人结仇了。
难道是在上山以前?可她自出生后,所有的记忆都与这座山融为一体,除了交代父母的去处,舅舅从不多提从前的事。
林玉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没有一点线索,没有一点希望。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找她们?
四月,距那场暴雨已过去了两个月。
这两月,纵使她有心报仇,也无能为力。在这之前,她只是一个离居于山的小姑娘,受尽亲人保护,单纯天真,骤然经此变故,她没有方向,也没有办法报仇雪恨。
报仇之事虽无进展,但仅仅两月,她已体会到人世不易,每日都得去帮工以维持生计。
月琴病了,痛苦烙印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不是很严重的病,却缠缠绵绵,始终不肯痊愈。纵有舅舅留下的银钱,但对于花钱如流水的病痛而言,实在杯水车薪,长期以来那钱必然不够。
这一日,林玉拿了一些小碎银去往裁缝铺处。
天气渐渐热了,舅母还穿着那件稍厚重的粗布衣,得去做一件轻薄些的。
面前的王裁缝拨动着许多不同种类的料子供她选择,林玉看着他熟捻的动作,思索着哪种料子更适合现在的天气。
哪种料子呢?
对,料子!料子!
衣服的花纹颜色可以是最普遍的、是泯然于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