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年轻的苏禾独自行走于雪原,背着一口青铜箱,箱中装满了各地搜集的记忆碎片;
她看见她在荒庙中彻夜抄录《烬余录》,手指冻裂,血迹染红纸页;
她看见她站在北渊碑前,写下遗言时眼角含泪,却笑得释然;
最后,她听见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记住,即是反抗。传递,即是希望。”
少女跪倒在地,泪水奔涌而出。许久,她才抬起头,眼中已无恐惧,唯有决意。
“我会走遍九州。”她说,“我不只是送一本书,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曾经是谁,为何被抹去,又为何值得被铭记。”
老人点点头,转身吹熄了忆灯。
黑暗降临,却又很快被打破??那盏灯虽灭,但槐树之上,千万叶片同时亮起,金光如星河倾泻,照亮整片废墟。更远处,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灯火在群山之间次第亮起,像是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那是守忆人们在行动。他们不再隐藏,不再沉默。他们在村庄集会上朗读《烬余录》,在市集街头张贴真相文书,在书院讲坛揭露百年谎言。有些人被抓,被杀,被抹去名字;可总有人接过他们的灯,继续前行。
数月后,一则消息传至烬余城:西漠某小镇,一名老妇人在临终前召集全村人,讲述自己年轻时如何被迫服用忘忧散,忘记初恋情人,忘记亲生子女,甚至忘记自己的姓氏。她说:“我这一生都在假装快乐,可今晚,我要哭一次,只为我自己。”
话音落下,她含笑而逝。次日清晨,全镇百姓集体焚毁官府配发的安神香,并立誓永不接受任何“净化心灵”的药物。
与此同时,皇城旧址上,一座新殿正在兴建。不同于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座建筑全由黑石砌成,外墙没有任何雕饰,只有一行巨大铭文镌刻其上:
**凡被遗忘者,吾辈必记之。**
传说,每当月圆之夜,殿中便会响起一阵箫声,无人演奏,却清晰可闻。那是白璃留下的最后一曲《忆归》,据说听了的人,会梦见自己失落已久的亲人,听见久违的乡音,甚至找回早已遗忘的梦想。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欢迎这场记忆的回归。
清心境残余势力退居极北冰原,联合几位老牌修士,重启“净心大阵”雏形,宣称要“拯救世人脱离记忆之苦”。他们认为,情感是修行的最大障碍,记忆越多,痛苦越深,唯有彻底断绝过往,方能进入“无扰之境”。
更有甚者,暗中培养一批“清忆卫”,专门猎杀守忆人,摧毁忆灯,焚烧记录真相的典籍。他们行事隐秘,不留痕迹,往往一夜之间便让一座城镇重回沉默。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悄然打响。
又一年冬,暴雪封山。一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跌入烬余城,倒在槐树之下。老人急忙将其救起,发现他怀中紧紧抱着一本血迹斑斑的手稿。
“这是……第七卷《烬余录》?”老人惊呼。
青年断断续续道:“我在南方……查到了清心境最早的起源……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天下太平……而是……为了垄断愿核之力……历代掌门……都是容器候选……”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老人连夜研读手稿,越看越是心惊。原来早在千年前,初代清心境祖师便发现了愿核的存在,但他们并未选择摧毁,而是将其驯化,作为宗门延续千年的力量源泉。每隔三十年,便挑选一名弟子献祭记忆,成为临时容器,汲取愿核之力,维持宗门昌盛。
而真正的“断情绝欲”,并非修行手段,而是一种筛选机制??只有完全丧失情感共鸣的人,才能承受愿核侵蚀而不疯癫。
换句话说,清心境从来就不曾追求大道,他们追求的是永恒的统治。
“难怪他们如此惧怕记忆复苏。”老人喃喃,“因为一旦人们想起,他们的根基就会崩塌。”
他立刻命人将手稿誊抄十份,分送各地忆真盟据点。同时,他亲自撰写一篇檄文,题为《破妄书》,历数清心境百年罪行,号召天下修士共讨之。
文章一经传出,震动四方。
三大修真世家之一的云崖苏家率先响应,宣布脱离清心境联盟,并公开族中秘藏??一份记载百年前家族长老参与愿核试验的档案。另一世家洛氏则直接斩杀前来劝降的清心境使者,竖旗宣战。
战火再次燃起,但这一次,刀锋所指,皆是有据可查的罪人。百姓不再盲目追随权威,而是用记忆作证,用事实发声。战场上,不再只有法器轰鸣,更有守忆人在阵前诵读亡者名录,唤醒士兵心中的良知。
五年后,清心境总部被攻破。那座终年笼罩在迷雾中的山门终于显露真容??山腹之内,竟藏着一座巨大的地下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暗红色的晶体,正是愿核残余。
当忆真盟众人冲入时,发现祭坛周围跪着数百名身穿白衣的修士,他们双目空洞,口中喃喃念着同一句话:“我无所忆,故我清净。”
他们是最新一批“清忆卫”,正在进行最终洗魂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