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眨着眼睛问:“那……我可以画奶奶吗?她去年走了。”
“当然可以。”云漪微笑,“而且她一定也在某个地方,等着你画她呢。”
孩子点点头,重新执笔,这一次,圆稳稳成型。刹那间,屋角悬挂的一盏旧灯莫名亮起,灯光摇曳中,仿佛映出一位白发老妇的身影,朝她温柔一笑。
这一夜,云漪梦见了星芽。
她在一片星光铺就的原野上行走,四周静谧,唯有脚下传来细微的纹路搏动。星芽站在不远处的老树下,依旧拄着乌木拐杖,笑容慈祥。
“你做得很好。”她说。
“可我还是害怕。”云漪低声答,“怕有一天,人们又会忘记;怕新的理序会卷土重来;怕我护不住这颗‘心芽’。”
星芽摇头:“你不必护它,你只需让它生长。灵纹从不属于某一个人,它属于所有愿意动笔的人。只要还有人愿意为爱执笔,为痛落笔,为记忆提笔,它就不会死。”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北斗七星熠熠生辉,第七星格外明亮,忽明忽暗,宛如眨眼。
“我在看着。”星芽说,“我们都在看着。”
梦醒时,晨光初照。云漪起身推开木门,发现门前雪地上已有人留下足迹。不止一人,而是数十道,来自不同方向,最终汇聚于此。每一道足迹旁,都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圆,有的用炭笔画,有的用手指划,有的甚至是以血绘成。
她沿着足迹走去,来到湖边。狐月族的年轻祭司正在举行晨祭,湖面如镜,倒映苍穹。忽然,湖底深处传来一声轻鸣,始源母晶微微震动,一圈涟漪扩散开来,水中竟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
>**“共感非术,乃心之回响。”**
祭司们震惊跪拜,唯有云漪平静凝视。她知道,这不是神谕,而是亿万愿力自然凝聚的结果??当足够多的人真心相待,世界本身就会开始回应。
她取出炭笔,在湖畔石上写下今日第一句话:
>“昨日,西岭一母含泪寄书,忆失散之子。今晨,百人自发为其子祈愿。灵纹未断,人心未冷。”
话音落下,石上字迹竟自行发光,随即化作点点银光飞向四方。数千里外,一座废弃的情感工坊遗址中,一根断裂的导管突然滴落一滴水,落地瞬间凝成一朵微型冰花,花心隐约可见“阿岩”二字。
与此同时,南境某座小镇的学堂里,一名教师正带领孩子们学习书写。黑板上写着三个字:“我是谁”。一个小男孩举手提问:“老师,如果没人记得我,我还存在吗?”
教室陷入沉默。片刻后,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角落画了一个圆,说:“只要你还愿意画这个圈,你就存在。因为你是为自己画的,不是为了被谁记住。”
孩子们纷纷拿起笔,在纸上画下属于自己的圆。那一瞬,镇外早已干涸多年的“忘川井”底部,传来汩汩水声。
云漪并不知晓这些细节,但她能感觉到??大地的脉搏更强了。
她开始启程,背上行囊,带上《心芽纪事》与那支老树根制成的炭笔。此行目的地是东陆边境的“灰城”,那里曾是最大规模的情感采集中心,如今虽已废弃,仍有数千“静默者”滞留原地??他们被剥离过多情感,无法再哭泣,也无法再笑,如同行尸走肉。
探子回报,最近几日,灰城外围出现了奇怪现象:每到午夜,城墙上会浮现模糊的纹路,形似人脸,却又不断扭曲变形,像是某种挣扎的意识试图突破封锁。更有居民称,听见深夜有孩童歌声响起,歌词却是早已失传的《安梦谣》。
云漪知道,那是被压抑的灵魂在尝试苏醒。
三日后,她抵达灰城。
城墙高耸,由黑曜石与禁感金属混合铸造,表面刻满压制共鸣的符文。城门紧闭,上方悬挂一块巨匾,写着冰冷二字:“**无扰**”。
她独自站在城门前,没有呼喊,没有敲击,只是缓缓取出炭笔,在冻土上画下一个圆。
风起。
圆未完成,第一道裂痕已在城墙上出现。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如同冰层破裂,符文逐一黯淡。城内传来低沉的骚动,像是无数人在梦中同时惊醒。
守城的“静默卫”冲出城楼,手持抑制棒,面罩下眼神空洞。他们逼近云漪,举起武器,却在距离她三步之遥时骤然停住??他们的手腕上,原本平滑的金属环竟浮现出细小纹路,正是那个未完成的圆。
一人颤抖着摘下面具,露出苍白的脸。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我记得……妈妈……煮过红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