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盛时期尚可与他周旋,如今连站直都勉强,如何带我杀出重围?”
沈卿云厉声反问,随即凑近他耳畔,气息微促:“唯有你安全离开,才是我唯一的生机。出去后,替我传一句话——”
她声音压得更低,快而轻地讲完那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密语。
胡野的紧绷的神情渐渐松动,眼底翻涌的怒火沉淀下去。
他咬紧牙关,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哑声应道:“好,我在辽州等你。”
“相信我。”
沈卿云闭目颔首,再抬眼时,眸光已是一片清明。
指尖轻轻掠过他颊边,为他拭去血污,随即决然抽身后退:“二哥,保重。”
她转身迎上唐九霄那双恨得发红的双眼,平静开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放他走,我留下,如你所愿。”
“我凭什么信你?”
唐九冷嗤一声,反唇相讥:“就凭你这张巧舌如簧的嘴,还是这颗朝三暮四的心?”
“两具无用的尸体,和一个心甘情愿的人。”
沈卿云忽然弯唇,朝他莞尔一笑,嗓音是刻意放缓的柔软:“唐九霄,我知道你会选我的。”
漫长沉默在风雪中凝固。
两人心照不宣,都在试探着对方心底最深的软肋。
最终,到底是她破釜沉舟的决绝,亦或是他始终未熄的贪念,占据了上风。
“过来。”
唐九霄还刀入鞘,朝她伸出了手。
沈卿云拖着伤腿踉跄上前,还未站稳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入怀中。
唐九霄毫不留情地扯下她身上那件沾染着胡野气息的披风,随手掷在雪地里,旋即解下自己肩上的黑狐大氅将她牢牢裹住。
他抬眸睨向独自立在风雪中的胡野,脸色稍缓:“来人,送胡二公子回辽州。”
“我又该如何信你?”
沈卿云倚在他胸前,开口追问了句。
“听闻你院中有株百年银杏,还养了只叫富贵的狸奴。”
唐九霄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抚过她颊侧发丝:“不妨让护送胡二公子的随从捎带几片杏叶,一绺猫毛回来。”
能将这些内宅琐事探听得如此分明。
沈卿云大概已经猜到那枚暗桩是谁。
毕竟,能踏入时风院的人本就寥寥。
这一切又能怨谁?怨自己错信于人,怨唐九霄布下这天罗地网。
那些前仆后继为她赴死的亡魂,他们的血仇该如何讨还?
思及至此,她闭了闭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阵令她浑身发颤的恶寒。
胡野死死盯着那道被强行禁锢在仇敌怀中的颤抖身影,胸臆间翻涌的戾气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他无能,是他拼尽全力仍护不住想护的人,反倒要她向仇敌低头来保全自己。
他怎能不恨?
他恨不能此刻就与唐九霄同归于尽!
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抱着沈卿云上了马,而后又见其抬手示意,令两名黑衣侍从牵马行至他跟前。
盯着那道策马离去的身影,胡野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胸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落落地灌着刺骨寒风。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覆上那只藏在襟前衣袋里的锦囊。
那嘱托犹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