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也跃跃欲试,她每回从百味楼门前经过,都叫里面传出的香味馋得直流口水,早就想进去尝尝了,但她把裹得严实的青袖上下扫视一眼,只得叹了口气:“唉,你这个德行,百里大哥才不敢叫你出门呢!”
果不其然,百里霜一忙完,青袖就借着谢礼邀他赴宴,他当真拒了,理由与苏木说的异曲同工,并且补充道:“何姑娘,你现在仍在服药,酒楼做菜为讲究味道必定使了诸多香料,保不齐哪种就与我的用药相冲,你重伤初愈,还是谨慎为好。”
太夫的话不能不听,可她口舌寡淡,心痒难耐,忍不住争辩道:“可我血气亏损,除汤药外进补些肉食是否更利于康健?而且我都答应苏木了,大人总不能对小孩子言而无信吧?”
她肺火渐消,声音还略带嘶哑,讲起话来慢吞吞的,腔调抑扬顿挫却意外好听,百里霜听着便不自觉心生愉悦。他看着她窝在躺椅上,因为起身毯子滑落,露出线条明显的下颌和锁骨,心已软了三分,习惯性地伸手帮她把毯子掖好,妥协道:“想吃肉的话我来给你做。”怕她不肯,还补充道:“我的厨艺很好的,当年跟着师父学医时师兄还说我若学医不成,做个厨子也能养活自己。”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自卖自夸的嫌疑。
好在有苏木作证,她冲着青袖使劲点头:“是真的,百里大哥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青袖其实很喜欢他这种无意识的亲昵,她不是不信,只是嫌弃苏木临阵倒戈得太快,忍不住想要欺负她一下:“那你都这样说了,百味楼泡汤了就不能算我食言了吧?”
苏木很纠结,既不想不听百里大哥的话,也舍不得百味楼的美味佳肴,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百里霜如何看不出这二人心思,他笑着摸摸苏木的头,对着青袖说道:“那就等你痊愈了,再请我们去百味楼吧!”
苏木欢呼雀跃,小跑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小伙伴。
青袖不肯让招,也心生戏弄之意,眼看着小朋友跑远,笑着回应道:“话本里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我这仅一宴之礼,如何能够答谢百里大夫再造之恩?”
她此时说话的声音又与刚刚有所不同,温温柔柔的,尾音拖得稍长,似乎意犹未尽。百里霜脑中如有惊雷轰鸣,迅速红了脸颊,犹如被登徒子调戏,本应羞耻,却莫名其妙地心生欢喜,知道她这只是争强好胜的玩笑,还是控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青袖如狸猫般舒展了身体,轻轻摇晃起躺椅,含笑欣赏他窘迫模样,没再说话。
时隔数日,青袖终于吃上了一顿心满意足的饱饭。在她看来,之前那放了枸杞、当归、红枣的鸡汤鱼汤都太过于寡淡,肉就得炒、烧、煎、炸、炖才吃着香,百里霜做的红烧肉正合她的口味,她毫不吝啬她的赞美:“百里大夫还是谦虚了,大酒楼没请到你做掌勺师傅是他们的损失。”
百里霜瞧她生龙活虎吃得欢快,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米饭见底又续了一碗,顿时成就感一扫疲惫,只剩下满心的欢愉。他笑着盛碗汤送到她面前:“我做掌勺师傅去了,你怎么办?”
他的意思本是谁来给她看病,可饱腹的青袖脑袋轻飘飘的,显然会错了意:“那我给你切菜备菜,我的刀工绝对绰绰有余,但是我不爱洗碗……”
苏木跟着瞎掺和:“我我我!我可以洗碗!”
百里霜有些怔愣。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她无意间也能撩拨他心弦。他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曾看过的男耕女织的戏文,有些出神。
那边青袖和苏木又打起口水战来,一个说土行孙提不起水桶,一个说林黛玉拿不起菜刀。
青袖听了可就不乐意了,她在昆吾山演武场上所向披靡,在山下降妖除魔战无不胜,如今虎落平阳,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嘲笑。她不甘心地放下筷子,捏了法诀,右手各个指尖凭空生出星星点点幽蓝光芒,一个响指,苏木周身即飘落起零星的雪花:“我林黛玉?看见没,就这一只手,杀死你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别的小孩儿要么早就很给面子地发出一阵惊呼了,要么被吓得嚎啕大哭,偏苏木依旧不服:“你别吹牛了,我给你换过药,你要真这么厉害,怎么弄得一身的伤口?”
“与仇敌狭路相逢,我还能活着回来,怎么不值得骄傲呢?”
苏木没有放弃,强词夺理道:“那你就造下了杀孽,死后要下地狱的,你最好早些烧香拜佛去吧!”
对手已乱了阵脚,青袖不慌不忙:“照你所说,那哪个英雄好汉不得下地狱,我到时候也不算寂寞。还有啊,你要是不想造杀孽,就少吃两块红烧肉,猪的命也是命啊!”
百里霜在小孩子的哭闹声里回了神,可怜他在厨房里一番辛苦,坐下刚没歇息几分钟,就又得花功夫哄小孩子。可偏偏罪魁祸首顶着一张清冷脱俗的脸,却咬着筷子笑得狡黠又得意,明眸中流转的盎然生机一如初见时叫他心动不已,他责备的话还未成形便已作罢。
命里有此种际遇,是缘,也是劫,他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