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男女有别,她不好表现得太过牵挂,面子上过得去就完了。
“在里面呢。”邢夫人领她进去,果见娄旭吊着一条腿躺在床上哼哼。
床边小桌上放着正冒热气的药汤,黑漆漆的,新鲜的药味不断升腾,跟空气中残留的药膏味道混在一处,有点熏。
方才明月来时,便有小厮、丫头一路从外门通报至内,娄旭还临时收拾了衣裳,用轻薄的蚕丝被把裸着的伤腿盖起来。
但断腿着实疼痛,他没法不出声。
明月深知难受,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方才我去衙门办事,听说此事后吓坏了,好端端的,怎么摔成这样?”
娄旭既臊得慌,又有点气,“快别提了,当真不走运……”
他虽非武官,但有个爱好,喜欢去城外垂钓。
三天前,娄旭像往常那样带了两个随从出城,结果半路上突然冲出来一只受伤的野猪,把他的马惊着了。马儿立刻人立而起,偏他骑术平平,就此坠马,断了左腿和一根肋骨。
若非两个随从反应迅速,上前将他拖走,没准儿另一条腿也要被野猪踩一脚。
这么巧?
虽然没有证据,但明月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边娄旭气上头,仍喋喋不休,“那草丛里分明就有影晃动,听见动静,反而一溜烟跑了,必是猎户追捕猎物!此等刁民,伤了人就跑,实在可恶!”
杭州多山多林,城外野兽不少,猎户亦颇多,反正猎物往哪里跑,他们就往哪追,有的几天跑出去百八十里呢,未必就是这附近的人。
当时两个随从怕逃跑的野猪掉头继续攻击,全程护着娄旭,哪里能分神去抓人!
野猪跑了,藏在暗处的人也没抓到,半点凭证也无,让娄旭查都没处查,只能自认倒霉。
他为官多年,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哑巴亏。
“……这样的事定然不是头一回了!”娄旭咬牙切齿道,“保不齐有多少人因此缠绵病榻,可恶嘶!”
激动之下,动作大了些,牵扯到断了的肋骨,疼得他眼冒金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明月劝慰道,“往好处想,坠马是多么可怕的事,多少人折在这上头,这样已经很好了。”
邢夫人深以为然,“你不知道,接到信儿时,我那个心啊,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
心中却不免埋怨,城里那么多大湖小河都不够你钓的?偏往城外僻静处去,这下好了吧?
这回只是惊马,倘或来日得罪了人呢?说得难听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死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被发现!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但娄旭还会做噩梦,总梦见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和狰狞的野猪头,惊醒时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仿佛下一刻就会炸开。
唉,说得也是,好歹捡了条命。
娄旭自己劝了自己一回,心中略略好受了些,又对明月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两个月我大约不会去衙门,凡事都有下头的人将卷宗送来。江老板若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来这里说话。”
可千万别在自己养伤期间被别人挖了墙角啊!
郡主娘娘,是我,事情都是我办成的啊!
明月明白他的意思,回想起初见面时的荒唐,又觉得有些滑稽,“瞧您说的,如今我还有什么事呢?不过是来探望朋友罢了。”
又同邢夫人说了几句,眼见着娄旭因疼痛流出的冷汗都快擦不迭了,明月这才起身告辞。
权力啊,仅仅一点余波,便足够叫一个养伤的官员强打精神招待自己。
出门后,明月沉默着走了许久才问苏小郎,“你也打过猎,此事可有不寻常之处?”
“打猎受伤是家常便饭,”苏小郎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轻蔑的幸灾乐祸,“况且他又是个没本事的,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活该,当初怎么轻薄东家的,哼!都是报应!
明月瞅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明园后,明月等人先休息了半日,傍晚估摸着时辰出门,顺利在巡逻路上堵到庞磬。
看着递过来的地契,庞磬十分惊讶,坚决不受。
明月便无赖道:“反正地已过过去了,衙门里的人说这样的事再一不可再二,除非您把我绑过去,不过就算绑过去我也不签字!您这会儿不要,回头我也打听着您家,直接送给婶子。”
一听这句“婶子”,庞磬便无奈道:“当时只是权宜之计……”
他不是不动心,谁会不喜欢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