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痛苦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追寻。
门外的阿烈和红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鱼?剑?”红鸾不解,“哥在说什么梦话?”
阿烈摇摇头,表示也不明白。但他们能感觉到,韩鹏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
卧室里,韩鹏的呓语渐渐低了下去,呼吸重新变得沉重而均匀,再次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那些混乱的噩梦似乎暂时放过了他。
后半夜,再无梦魇。
他就像一块被海浪反复冲刷、几乎散架的浮木,终于被推到了平静的浅滩,得以喘息。
第二天中午,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正好照在韩鹏脸上。
他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缓从深海浮起。剧烈的头痛和全身肌肉的酸痛率先回归,提醒着他身体遭受的重创。但那种灵魂被抽干般的极致疲惫感,终于消退了不少。
他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彻底清醒,确认自己是真的回到了津门的家里。
昨日的记忆,以及梦中那些混乱痛苦的碎片,逐渐回笼,让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沉郁。
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巨大的悲伤瞬间击垮,只是静静地躺着,消化着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慢慢地、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
吱呀——
卧室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红鸾小心翼翼探进头来,看到韩鹏坐起来了,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惊喜:“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们给你熬了粥,一首温着呢!”
阿烈也出现在她身后,虽然没说话,但关切的目光投了进来。
韩鹏看着他们,心中微微一暖。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几分生气:“嗯。饿了。谢谢。”
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阿烈!你特么头发的颜色怎么回事?你当流氓啦?给老子染回来!!!”
又休养了两日,韩鹏的气色稍微好转,虽然内里依旧空虚,但至少能下地正常活动了。家里的沉寂被一阵中气十足的敲门声打破。
红鸾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人。前面一位,鹤发童颜,身着洗得发白的青灰道袍,手持拂尘,精神矍铄,正是天权道长。他身后,跟着一脸愤愤不平、像是谁都欠他八百吊钱的杨勇。
“哎呀,小友,贫道听闻你平息一场大难,特来看看!”天权道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声音洪亮,瞬间驱散了屋里的沉闷之气。他目光如电,在韩鹏身上一扫,便微微颔首,“嗯,根基未损,只是元气大伤,好好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不幸中的万幸。嗯?这身体???授业火淬炼!天大的机缘啊!!!”
看到天权道长,韩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却被老道一步上前按住了肩膀。
“躺着躺着,跟贫道还讲究这些虚礼作甚!”
韩鹏却执意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声音低沉:“道长……对不起。”
天权道长拂尘一摆,似是不解:“哦?小友何出此言?你荡魔卫道,吃了大苦头,该贫道慰问你才是,怎的反而道起歉来了?”
韩鹏抬起头,眼神痛惜:“是工布剑……您赠我的工布剑……它……碎了。我对不起您的托付,没能保住它。”那是茅山传承下来的神兵,意义非凡,却毁在了他的手里。
天权道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没有半分虚假作态。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一把剑!”
他笑罢,看着一脸错愕的韩鹏,眼神变得深邃而通透:“韩鹏小友,你弄错了两件事。”
“第一,剑,是死物,人才是根本。工布纵然神异,也终究是一件兵器。兵器存在的意义,便是护主杀敌,尽其用。它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你,助你斩灭邪魔,便是尽了它的本分,完成了它的使命,求仁得仁,有何可惜?难道它的价值,还比不得你韩鹏一根手指头吗?”
“第二,”天权道长捋了捋胡须,“那剑,贫道既然赠予了你,便是你的剑。你的剑,为何要向贫道道歉?莫非在你心中,它始终是茅山的财产,而非你韩鹏的伙伴不成?”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在韩鹏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天权道长,看着老道眼中那毫无芥蒂的豁达与真诚,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胸腔,堵得他鼻子发酸。是啊,工布剑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它没有遗憾。而道长在意的,从来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他这个人。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怀,让他几乎有些无地自容,又感动得无以复加。
“道长……”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重重的一声,“……谢谢您!”
“谢什么!好好养伤便是!”天权道长大手一挥,浑不在意。
这时,憋了半天的杨勇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插话,语气激动:“鹏哥!你是没看见!那个媛媛,她在你住院半个月后就跟那个姓黄的结婚了!婚礼办得那叫一个风光!她倒是享福去了!你呢?剑没了,雪儿也没了,一身伤躺在这里!她连个屁都没放!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要不是师父和宋轶他们拦着,我非……”
“杨勇!”韩鹏出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