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也不介意这敌意的揣度,反倒顺着公孙锦的思路说,“如今是我来问,改日就是大司主来问你,你可以选。”
搬出徐箜怀的名号,倒好似她问这个问题当真是獬豸堂的任务,公孙锦的脸色微变。
徐箜怀在五域的名声不是盖的。
他倒是真的公正无私、一视同仁,绝不会对鸾谷、牧山厚此薄彼,但这一视同仁的待遇,只会让两脉弟子同时自己祈祷一辈子不要栽在他的手里。
牧山弄丢了祖师神塑,花了几百年都没找到,这绝对是理亏的,只不过从前没人追究罢了。
公孙锦默然一瞬,很快便权衡出了高下,“时间隔得太久,我们也不确定那尊神塑究竟刻了谁。”
根本不知道丢失的神塑刻着谁、有什么特征,除了上清神塑的特殊手法之外,什么线索也没有。当年没能找到,隔了几百年,还能剩下什么?
曲砚浓不由地看了看公孙锦,“你们亲手铸造的神塑,自己也不知道塑了谁?”
就算当时不记得,难道不能在核对后找出究竟少了谁?
公孙锦难得露出了狼狈的神情。
“当时新塑成了一大批神塑,都是众人推选出来的前辈祖师,难免有点乱。”她硬是撑着残存的颜面,“对于为谁塑像、不为谁塑像,人人都有自己的意见,一团乱麻里,被盗走了一尊,确实理不清了。”
曲砚浓深深看了公孙锦一眼。
就算当时再乱,神塑也是修士亲手塑成的,旁人想不起来,亲手塑下神塑的修士还能不知道自己塑成了哪些人?
等到神塑被盗,再大的龃龉也该暂时放下,合力找回神塑了,哪会有谁都想不起来的事发生?
公孙锦被这目光看得极不自在。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甚至有可能是监守自盗,这在牧山内部已成几百年的公论,可这样的话怎么能说给鸾谷人听?
“当初的牧山阁主没有彻查吗?”曲砚浓问。
公孙锦又沉默了一瞬,“肯定是查了,只是没查出。”
曲砚浓了然:那就说明当年的牧山阁阁主确实没有彻查,至少没有下死力去查,明知道这件事极诡异,依然放任它过去了,只留给后人一地鸡毛。
公孙锦心有顾忌,从她这里问不出太多有用的线索了。
曲砚浓想了想,随口问,“牧山回归上清宗后,一向低调,本身发展得也不算好,怎么如今竟能独当一面了?”
她印象中的牧山阁,只是上清宗里不起眼的分支,若非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她甚至不会关注它。
公孙锦却像是被冒犯到了。
“牧山本就是上清宗正统嫡传,代代夕惕若厉、踔厉奋斗,以重现上古荣光为己任,为何不能独当一面?”她冷冷反问,“难道要永生永世做你们鸾谷的跟班,跟在你们后面乞食,才叫你们满意?”
她说到此处,伸出手,朝身后沉寂冰冷、百年无声的神塑遥遥一指,“非要像那位祖师一样,被你们鸾谷遣去魔域内应,榨干了每一滴血,为上清宗立下汗马功劳,闲置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吗?”
“剜出一颗心来,也是外人。”
“倘若早一千年知道,牧山又何必回来?”
曲砚浓蓦然怔住。
她下意识地随着公孙锦的手势望向遥遥青山上的那尊神塑,那也是英婸带着他们漫山绕过一圈后停下的地方,是她唯一未曾站在面前细看面容的石塑。
“你说那尊神塑是谁?”她听到自己问,声音遥远得仿佛从云端来。
公孙锦收回了手。
“卫祖师,我们牧山的祖师。”她说,“千年前,是他带着牧山宗并入鸾谷的。”
这牧山的女修依然固执地不愿把鸾谷与上清宗视为一体。
可曲砚浓已忘了她的话。
山风泠泠,公孙锦身前忽而没了那个素白道袍的女修。
没人觉察到她究竟是怎样消失的,也没人看清她究竟去了哪,就连她突然消失的理由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牧山岵里青们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山谷中斗法的两人,他们毕竟还是警惕着那个来自鸾谷的獬豸堂女修,怀疑后者会暗暗插手。
山谷中斗法的两人没有被打扰,他们没有在山谷中见到那个身着素白道袍的身影,但他们确实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这一道符箓是‘小八定金符’中的第六式,八方应地艮符。”玄黄道袍的少女神情绷得很紧,环抱阴阳,大量的灵气在她身侧疯狂涌动,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绘成一枚浑厚的符箓。
牧山的金丹修士是很谨慎的,自从知道了祝灵犀的这套符承袭自曲仙君,他的行动总是很谨慎,绝不敢小觑这套‘小八定金符’中的每一个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