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浓倒也不是不看典籍,但她不怎么看经义。
也不是从来不看,刚进上清宗踏上仙途的时候她看得如饥似渴,上清宗八百经她倒背如流,除了夏枕玉,很难在上清宗找到第二个比她更了解上清宗经义的人。
夏枕玉是她的仙途引路人,夏枕玉埋首于经义故纸,她也从善如流,并由此获益良多,但元婴之后,她就看得少了。
“求道路上,我亦是行人。”她说,“别人的路再好,那也不是我的路。”
这番话被夏枕玉斥为“谬论”,夏枕玉是深信触类旁通、先贤引路的人,就算成为了化神修士,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上清宗的化神祖师难道还少吗?
先辈的经验渊深似海,常读常新总是没错的。
夏枕玉不仅自己手不释卷,还常常敦促曲砚浓重拾经义,希望后者能回到正轨,她们为这件事吵过很多次,最激烈的那一次,曲砚浓砸了夏枕玉□□经,后者那样好脾气的人也为此同她不欢而散。
她们就是在这样不可调和的分歧中痛快地分道扬镳的。
“最近百年你不读经,你在做什么?”夏枕玉板着脸看曲砚浓,她总觉得后者是她引上仙途的小辈,她有管束教导的义务。
曲砚浓不想再为这个问题无休止地争个高下。
“读了点轶闻典籍,想找一找冥渊的信息。”她说。
于是夏枕玉就沉默下来。
她当然知道曲砚浓为什么要找冥渊的讯息。
“青鸾从来没离开上清宗。”夏枕玉说回到最初的话题,“从前这世上没有鸾谷,青鸾沉睡后,世上就多了一个鸾谷。”
*
鸾首峰上,曲砚浓愕然。
夏枕玉告诉她之前,她从没听说过鸾谷的由来。
她垂下头,鸾首峰孤峭挺立,背向鸾谷,只留给鸾谷一个孤傲的背影。
夏枕玉说得不够明白。
那只长生永恒的神鸟青鸾,究竟是藏在鸾谷之下,还是说……鸾谷就是青鸾的化身?
鸾谷地脉浮动,那只青鸾呢?
她更想知道自己把这段对话藏在签筒里的原因,这和她的道心劫、她交给夏枕玉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曲砚浓缓缓走到鸾首峰的边缘,俯瞰符沼外遥远的幽湖。
在繁芜的思绪中,她不经意地想,这段记忆刚得到没多久就被她封存,她还不知道“孤鸾照镜”是什么典故。
夏枕玉知道,她猜卫朝荣一定也知道。
也许她看过的典籍确实还不够多。
等一切事了,回到知妄宫后,她要去翻一翻典籍。
第98章孤鸾照镜(十六)
灰暗的符沼里,有最热闹的声响。
“蓝师兄,你说的这些都是传说故事吧?”申少扬的声音很兴奋,嘴上说的却是不信的话,“青鸾是一只妖兽,怎么可能变成鸾谷呢?咱们脚底下的符沼,难道盖在青鸾的羽翼上吗?”
蓝觅渡微微笑了笑。
“我原本也是不信的,这故事太玄奇,不像是真的。”他一点也没有被质疑的恼火,“不过最近鸾谷的变化,让我有些相信了。”
真正应该叫蓝觅渡“蓝师兄”的祝灵犀听到这句话,本能地回过头。
“祝师妹,你去年一整年都不在鸾谷,不清楚鸾谷的变化。”蓝觅渡说,“今年鸾谷的灵流十分古怪,几座云台原本占据了灵流走向最密的方位,这样才方便大家早晚课修行,可最近灵流走向变了,云台的灵气反倒稀薄了。”
这种话就是要对祝灵犀说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只有她才知道云台早晚课对上清宗弟子的重要性,听到蓝觅渡的话,立刻面露关切,“那长老们有没有将云台搬往灵流更密的地方?”
这时候就能看出当事人和旁观者的区别了,换了申少扬三人,只知道在云台早课晚课是上清宗很重要的一个规矩,听说云台灵气变得稀薄,就像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哪像是祝灵犀这样紧张?
“搬了一次。”蓝觅渡显然也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听众,只看着祝灵犀说,“灵流第一次发生变化的一个月后,几个胆大的同门就来我们太虚堂找长老调整云台位置。太虚堂内部商议了半个月,将云台搬到了新的地方。”
之前在獬豸堂挨骂的时候,祝灵犀已经听说了蓝觅渡是太虚堂弟子,太虚堂管理鸾谷所有大小事,云台搬迁这种事当然也归太虚堂管。
虽然听蓝觅渡说云台已经调整了位置,但这句话后面显然还接着一个不容乐观的事实,因此祝灵犀的忧色没有退却。
果然,蓝觅渡叹着气说,“云台搬迁后,灵流的走向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