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剑谷K-7隘口如噬人的黑洞,吞没了王铁柱分队最后的信号。
李啸峰脚下的土地在永夜屏障濒临崩溃的哀鸣中震颤。
他劈手夺过工兵铲插入泥泞:“乡亲们!拿起铁锹,身后就是我们的家!”
白发老者颤巍巍捧出祖传猎枪,少年们肩扛伪装网在弹坑间奔跑。
当电磁脉冲地雷的幽蓝电弧在防线亮起时,远方的钢铁洪流掀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铁灰色的黎明被撕裂,砺剑谷方向腾起一片诡异的橘红,仿佛大地深处熔岩翻涌,灼烧着低垂的铅云。那不是朝霞,是超饱和能量轰击留下的、短暂而狰狞的烙印。狂风卷来硝烟与焦土的气息,裹挟着某种高频震颤的嗡鸣,摩擦着耳膜,也摩擦着指挥部里每一根濒临崩断的神经。
李啸峰站在用沙袋和扭曲合金板垒砌的临时观察口前,左手紧握的野战通讯器几乎嵌进掌心骨节,冰冷的金属外壳烙着汗渍。通讯频道里,砺剑谷K-7隘口最后传回的并非王铁柱嘶哑的吼叫,也不是爆炸的轰鸣,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尖锐到极致的电子啸音,随即彻底陷入死寂的空白。
“报告!K-7…通讯中断!区域能量读数峰值…超出标定阈值三倍!还在…还在攀升!”技术员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崩溃边缘的绝望。
电台里昆仑指挥中心的频道骤然切入,赵山河的声音穿透了嘶嘶的杂音和遥远的爆炸回响,坚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李啸峰!砺剑谷必须打通!碾碎那些信标!不计代价,碾碎它们!永夜屏障强度跌破28%!破暗器部署完成度,98。1%!你只有三小时!三小时内,那里必须安静下来!否则,一切就都结束了!”命令如同淬火的钢钎,狠狠钉进李啸峰的耳中。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指挥部里一张张疲惫紧绷的脸,手指狠狠戳向作战地图上砺剑谷前方那片犬牙交错的缓坡与破碎村镇:“王铁柱他们陷在里面了!砺剑谷就是破暗器的眼睛!打瞎它!三小时,我们没有预备队,没有重炮支援!但我们还有手!还有铁锹!还有身后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他一把推开警卫递来的水壶,大步冲出低矮的指挥所。冰冷的泥浆立刻灌满了军靴。指挥部旁简陋的野战医院帐篷外,挤满了刚从更前沿村镇撤下的难民。泥水和血污糊满了他们褴褛的衣衫,妇女紧紧搂着眼神空洞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木棍,茫然地望着砺剑谷上空那片不祥的橘红。空气中弥漫着伤员的血腥味、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更深的惶恐——家园尽毁、前路断绝的茫然。
李啸峰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人群,猛地停在一个被炸塌了半边的院子门口。那里堆着一些沾满泥浆的废旧门板、断裂的房梁和粗铁丝。他几步跨过去,一把抄起倚在断墙边一把半旧的工兵铲,高高举起,铲刃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
“乡亲们!”他的吼声盖过了风声和远方的闷雷,炸响在每一个惶恐的心灵上,“看看砺剑谷!看看那些杂种想把什么引过来!破暗器!就是他们悬在我们所有人头顶的断头铡!炸平我们的家!杀光我们的亲人!永夜屏障撑不住了!我们的兵,就在砺剑谷里顶着!现在,他们需要一道墙!一道能把敌人撞碎在前面的墙!”
他手中的铲子狠狠劈下,“咚”一声闷响,深深没入脚下的泥泞里,首没至柄。“我们没有更多的坦克!没有铺天盖地的飞机!但我们有山!有地!有这双手!”他指向身后砺剑谷方向,“就在那儿,给我们三个钟头!挖!用铁锹!用门板!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挖出一道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的壕沟!垒起一道让他们爬不上来的高墙!你们的身后,就是孩子!就是爹娘!就是刚撤下来的伤兵!这道防线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短暂的死寂。只有风声呜咽。一个脸上糊满黑灰、头上缠着渗血绷带的中年汉子,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声不吭,弯腰就从李啸峰脚边的杂物堆里拖出一块沉重的破铁皮门板。紧接着,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大爷颤巍巍地走上前,他没找工具,却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把油布包裹的老式双管猎枪,枪托的包浆在暗光下温润。他把枪往旁边一个半大小子手里一塞,浑浊的老眼里迸出狼一样的光:“柱子!去!给咱爷俩占个位!咱家房梁,拆!”老人枯瘦的手指指向不远处摇摇欲坠的自家废墟。
这声低吼像点燃了引信。
“拆我家门板!”
“灶台底下还有几根钢筋!”
“柱子!跟我去抬磨盘!”
……
喊声炸开了锅。
人群像苏醒的蚁群,轰然散开,扑向残垣断壁。青壮男人吼叫着掀翻断裂的预制板,妇女和孩子则奋力拖拽着能找到的一切——腐朽的家具、变形的铁桶、甚至沉重的石碾子、磨盘碎片。孩子们力气小,就几个一组,用麻绳拖拽着缠绕着尖锐铁丝的旧门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跑,小脸绷得紧紧的,汗水混着泥水流下来也顾不上擦。
“二连!去引导乡亲,按图纸标定主壕走向!优先利用反斜面!”李啸峰的命令短促有力,几个尉官立刻带人冲入沸腾的人群。
“工兵排!把你们那些宝贝疙瘩亮出来,埋到‘礼物区’!”李啸峰指向地图上一片标注着代表地狱的猩红叉的区域——那是通往砺剑谷必经的洼地。
“是!”工兵排长眼睛一亮,带着人跑向几辆覆盖着厚厚伪装网的卡车,掀开篷布,露出涂着哑光黑漆的方形箱体和缠绕着复杂线圈的装置。士兵们动作迅捷如猎豹,两人一组抬起沉重的箱子,利用断墙残壁的掩护,冲向指定地域。他们撬开冻土,将那些代表着毁灭的造物小心翼翼埋设下去,连接着细如发丝的感应引信和伪装成碎石的量子通讯节点。另一些士兵则迅速在刚挖出的陡峭壕壁上安装巴掌大小、闪烁着黯淡红光的扁平装置——声波震动传感器。它们像黑暗中的蜘蛛,静静等待着猎物的脚步震动大地。
“快!这边!麻绳拉紧!”一个挂着臂章的民兵排长嘶吼着,指挥十几个人在一条新挖出的反坦克壕上方铺设伪装网。网下,尖锐的钢筋和带刺的合金拒马像怪兽的利齿。几个半大孩子拖着沉重的荆棘藤蔓和枯枝过来,手脚并用地编织进网里。
“三岔口!三岔口要环形支撑点!老少爷们再加把劲!”一个连长浑身泥浆,挥舞着铁锹站在挖掘最深的壕沟里吼。旁边,几个胡子拉碴的村民和战士一起,肩扛手抬,将一块巨大沉重、布满弹痕的混凝土块滚到沟沿,轰然落下,砸起一片泥浪,加固着关键的射击平台。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脖颈小溪般淌下,混着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