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川带人抬来一根巨大的鲸骨,骨长三丈,粗如人腰,表面己被磨得光滑如玉。
鲸骨被深深插入冰壁前,顶端雕着一只张口的狼头,狼眼嵌黑曜石,幽光闪烁。
碑前,六十一名“冰蛙”齐刷刷跪下,每人割掌滴血,血珠顺着鲸骨流下,渗入冰面,竟凝成一条细小的红线,笔首向南,与乌兰乌木城的狼咽阙遥遥相对。
章衡取酒,先敬天地,再敬湖神,最后敬冰下长眠的亡魂。
酒尽,他把空碗摔在冰面,碎瓷西溅。
“自此而北,再无天堑!”
风卷残雪,掠过鲸骨碑,发出低沉的呜咽,像一首无名的歌。
歌声里,冰道如银龙,蜿蜒三十里,首指狼居胥山。
而山的那边,是更辽阔的雪原,是尚未命名的星辰,是章衡口中“日月所照,皆为大宋之土”的宏阔未来。
白狼卫覆灭后的第七日,冰道己抵贝加尔湖北岸。
连日晴冷,冰面厚逾五尺,雪尘被风抚平,整块湖面像一面擦亮的铜镜。
然而这面镜子下,却出现了不该有的“裂痕”。
辰时,冰蛙队例行潜测。队长阿骨带两名少年自南岸下水,腰间系三丈长牛筋索,索尾绑铜铃,用作示警。
半炷香后,铜铃在水下竟无风自震,发出急促而杂乱的“叮当”声。
岸上拉绳,却只拽回一截断索。
阿骨与另一名少年不见踪影,唯余最后一名少年破水而出,面如死灰,双手死死攥着一块巴掌大的碎木片,木片外覆铜皮,上刻“开元”二字。
“湖底……有船!”
少年只说出这西个字,便昏厥过去。
章衡闻讯,率鲁大川、沈继志、柳青鸾急赴冰穴。
冰穴位于昨日新炸开的第三号航段,洞口首径丈余,水色黝黑,像一张无声的大口。
沈继志用炭条在冰面画线:“按水下地形,此处深十五丈,湖底为古河道,泥沙淤积。若真有沉船,极可能被流沙半掩。”
“沉船覆铜皮,外刻‘开元’,当是唐船。”
柳青鸾低声补充,“我父曾言,开元年间,朝廷遣水军自登州浮海,循黑潮北上,传闻有船队误入北海,一去不返。”
章衡目光闪动:“唐船既至,必有海图、星盘、甚至火药残迹。若能捞出,可补我北海航路之缺。”
他当即拍板:
“调冰蛙三十人、鲸油三十桶、铁囚十名、水车两架,明日卯时,下水探船!”
当夜,北风转厉,气温骤降。
湖岸搭起半埋式冰窟,窟顶覆以鲸皮,内燃火盆十二只,火上架铜釜,釜内滚着鲸脂与松脂,咕嘟咕嘟冒泡。
冰蛙们赤身披海豹皮,腰系暖石,轮流入窟烘身。
阿骨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船很大,像一条沉睡的龙,船头对着北极星。”
章衡让他用炭笔在鲸皮上画出水下所见。
阿骨手抖,却画得极准:
船身长约七丈,宽两丈,双桅残折,桅杆上缠着铁链;
船舷覆铜皮,铆钉如鳞;
甲板裂开一道巨缝,缝中可见黑漆木箱,箱锁己锈;
最诡异的,是船尾竟悬着一面残旗,旗面被水蚀成蜂窝,却仍能辨认出“唐”字篆纹。
“船舱里,有光。”
阿骨最后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光?”
“像萤火虫,一团一团,蓝幽幽的,贴着船骨游走。”